公输师傅的话音落下,舱室內响起一阵低声的议论。几位工正开始整理手中的名单,其他人则三三两两地討论著返程的安排。
公输师傅拍了拍手道:“具体人员名单稍后会下发到各位的玉兆上。第一批返程启航时间很快就会到来,请相关人员做好准备。”
人群逐渐散去,地板上响起杂乱的脚步声。云阳目光不自觉地飘向舷窗外——那座崭新的星港在星光下泛著冷冽的金属光泽,对接舱口还留著最近一艘货运星槎的摩擦痕跡。
走廊尽头,几名丹鼎司的医士正小心翼翼地护送著装有寿瘟样本的密封箱。他们身后,两位天舶司的官员正在和公输师傅低声交谈,时不时指向星港的某个区域。
“还真是突然啊……”
云阳摸了摸腰间的玉兆,刚转身朝破云舟上走去,就又听到了身后老周的声音。
“云阳,等一下。”
老周见他精神饱满,点了点头道:“看来最近你的状態很不错。”
“真的准备要返航吗?”
“没错。”老周耸肩道:“活都干完了,还留在这干嘛,留下来驻守在这里的主要会是罗浮工造司的匠人们,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说罢他还感怀道:“就是可惜要和认识的人道別了,你別说,回到曜青说不得我还会挺想公输老哥的。”
“呵呵……”
想念你俩互坑时的感觉是吧。
云阳无所谓地耸耸肩:“那看来我们船上的人都都得提前准备下了。”
“嗯…是这样,不过……”
老周话锋一转,神色突然严肃起来,“你得留下来。”
“嗯?为什么?”云阳挑眉。
“因为返航仙舟后,我们稍作休整就要再次出航。“老周的声音不变,“这次是跟隨主力舰队征討丰饶余孽。”
云阳眉头微皱:“所以,我不能去的理由呢?”
老周语重心长地说道:“因为你在这里有大用。”
云阳翻了个白眼:“这话你自己信吗?”他指了指忙碌的星港,“这里多我一个少我一个完全无所谓吧。”
“咳咳…”
老周清了清嗓子,无奈之后眼神突然变得锐利,“好吧,实话是下次任务危险性太高。若非这次建设星港没有战斗风险,我连破云舟都不会让你下来。”
云阳紧盯著老周:“后勤人员的风险不高吧?”
老周冷笑一声道:“呵,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小子,我活的岁数都是你的几十倍了,送走过不知多少同僚。”
他的声音突然放轻,“况且...你也不喜欢战场吧?从你加入破云舟时我就看出来了。既然这么惜命,那就好好贯彻到底。”
“这不一样。”云阳认真地盯著他。
“……”
老周沉默地注视著眼前的年轻人,星港的照明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你还年轻...你的天赋很好,就这么简单。你还需要成长,安全的成长。”
他转身离去,背影显得有些佝僂,“如果你非要一个理由,那就当是上级的命令吧。”
又是这个理由……
云阳望著老周远去的背影,眉头皱起。
他的確对参与战爭没有把握,还是想安稳苟住,但怎么刚参军就被放养了?
这时,一阵淡淡的檀香味飘来,匠师蕴含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旁。
“好啦好啦,年轻人要体谅一下老人家,老周就是这样啦。”
蕴含靠在栏杆上,指尖轻轻敲击著金属扶手,“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讲的吗?”
她嘆了口气,“他儿子...和你年纪相仿的时候,死在了对丰饶民战役中。”
云阳微微点头。
“从那以后,他对任何要上战场的年轻人……”
蕴含苦笑著摇头,“都像得了心病似的。恨不得把所有年轻人都锁在后方,简直到了偏执的程度。”
云阳无奈道:“这算是……ptsd了吗?”
“或许还有自责的原因在吧。当年他儿子主动请缨参战时,老周本可以阻止的......”
蕴含沉默了片刻,突然话锋一转道:“其实...破云舟上的大家也都是这么想的。”
“什么?”
“毕竟老周这是在变著法儿保护你。他不能强制你离开云骑军,但又不想看你涉险,这不刚好找了个折中的办法,既不抗令也能让你发挥作用,既不用你正面上战场,又能继续为云骑效力。
而且星港这边確实需要可靠的人手,把你留下来合规合矩,也能让你远离前线危险。”
云阳无语望天:“这是把我丟在这看仓库吧?”
“別这么说。”
蕴含轻笑一声,指尖轻轻敲击著栏杆,金属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望向远处正在作业的工程舰,语气忽然变得深远。
“也许…留在这里才是最適合你的道路呢?曜青虽好,但不如亲自看看这寰宇天下,云骑军虽荣耀加身,可每一次出征都可能成为永別,何况你不是仙舟人,头掉了可就真接不上了。
再者仙舟似乎有意要加大对这里的投资,而公司也对剷除完丰饶之后的这片星域很感兴趣,只要清除了残骸带,这里很快就会成为新的贸易枢纽。等见识过寰宇的广阔,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后...若你还想回到破云舟,我们隨时欢迎你啊。”
云阳沉默,这演都不演了,是要长期放养的节奏吗?
编制还在,但人等同於完全没有了。
他无奈道:“蕴含阿姨,你这是来当说客的吧?真等到那时候,我怕是都人到中年了,早就不符合老周'年轻人'的標准了,他到时候肯定欢迎我。”
“什么说客,多难听啊!”蕴含作势要打,“不过是给年轻人的一点建议罢了。”
“唉……”
云阳长嘆一口气,正色道:“……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有那么一天,你们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试著给我传个消息吧。我不知道能做到什么地步,但一定会尽我所能,说不定会如同神兵天降一样呢?”
蕴含怔了怔,隨即大笑起来。
笑声在金属走廊里迴荡,引得路过的工造司学徒纷纷侧目。她伸手揉了揉云阳的头髮,就像对待自家子侄一般:“好啊,那我们可等著看你的'神兵天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