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们追著老乞丐跑出老远,小孩腿短,跑不快,跟著追了两步就跟丟了大部队,只能原路返回,正好就看见了落在地上的小册子。
將小册子捡起,小孩对著封面上的四个大字念了起来:“什么衣神功……”
嗯,第一个字不认识,小孩念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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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五年春,暴雨下了三天三夜,洪水衝破了水坝,淹没了无数村庄。
十八里村外的山坡上,村民们无视落在身上的大雨,望著山坡下奔腾的洪水衝垮他们的房屋,放声大哭。
他们的家,没了……
一个年轻人冒雨走上山坡,他的肩上扛著比他身体更大数倍的包裹,对村民中为首两人道:“村长,王书记,我把能拿的东西都拿来了。”
一个看著老实巴交的老农点了点头,然后扭头对身后的村民们吼道:“都別哭了,只是洪水把村子淹了,又不是人死了,哭哭啼啼做什么!”
村长一发话,村民们立刻止住了哭声——村长虽然貌不惊人,但是在村中素有威望,村里人对这个村长都是服气的,所以他一吼,哪怕家没了,所有財產都泡汤了,村民们悲痛万分,但还是服从村长收住了声音。
村长吼完之后,十八里村的村支书,一个穿著浆洗得发白的中山装的方正男人站了出来,他对村民们道:“大家不要慌,洪水来了,国家会组织救灾,市里面这会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为我们准备救灾的物资,扛过这一关,我们十八里村会好起来的!”
听到村支书这么说,村民们因为洪水而產生的绝望和迷惘都消退了不少。
虽然村长素有威望,也扛得起事,每次为了耕田和水源的事情和隔壁村干架,村长从来没有怂过,但要真论起想办法解决问题,还得看村支书,人家是正经大学生,读过书,留过学,喝过洋墨水,当年刚被调到十八里村的时候便立下豪言让十八里村摘掉贫困村的帽子,说是十八里村一日不小康,他就一日不离开十八里村,然后……就在十八里村兢兢业业地干了十八年。
嗯,没有出现什么天降神人然后迅速带领村子富裕起来的童话,现实就是这样残酷,十八里村这么个穷山沟里的穷村子就算诸葛亮来了一样没辙,带不动就是带不动。
当然,十八里村穷和村支书没关係,在村支书来之前,十八里村更穷,还是村支书来了之后,十八里村才有了那么点气色,所以村里人都非常感激村支书,只是,就算是这么点气色,在这场洪水下也彻底没了。
在村长和村支书说话的时候,年轻人已经將巨大的包裹放下,从里面取出东西,用里面的东西搭起了简易的雨棚。
大雨下个没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村里这么多人,需要一个能够躲雨的地方,村民中老人孩子不少,要是持续淋雨,感冒发烧了,在什么都缺的现在,很可能就是性命之虞。
除了搭雨棚的工具之外,包裹之中还有许多锅碗瓢盆之类的生活必需品,还有几袋大米和一些蔬菜,少量的药物,如此之多,如此之重的东西,也不知道年轻人是怎么扛得动的。
见年轻人搭完雨棚之后还在帮忙村里人整理东西,村支书对年轻人喊了一声:“阿信,你也休息一会吧!”
年轻人,也就是阿信笑了笑道:“王书记,没事,我不累!”
村支书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阿信全名李信,是村里的孤儿,父母死得早,是村里每家每户分出一口饭养大的,这里年龄四十来岁的妇女,有一半以上餵过李信奶水,对於李信来说,十八里村的任何一个人都是他的家人。
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情义在,所以李信在高中毕业之后,没有和其他年轻人一样出去打工,而是留在了村子里,这家那家地帮忙干活,在十八里村的人真正的亲如一家。
这次洪水来了,也是李信第一个发现,跑回村子让村民们什么东西都別带,赶紧逃命,但他却留了下来,到各家各户收集用得上的东西,足足背了几个人重的行李,就这还跑过了洪水,只比村民们晚了几步来到洪水淹没不了的山坡。
在將东西都安置好后,李信终於空閒了下来,他毕恭毕敬来到村长和村支书面前,对两人道:“村长,王书记,我有事要和你们商量。”
村支书点头道:“阿信,这次多亏了你提前发现水坝决堤,跑回村子通知大家,不然大家早就没了,你有什么事就说。”
这次汛期比起往年提早了一个月,大家一点准备也没有,如果不是李信,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
对於李信,村支书一直很满意也很放心,是个勤恳踏实的小伙子,可惜他没有女儿,不然一定嫁给李信。
哦,对了,村支书连老婆也没有来著。
李信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查看著村长和村支书的脸色,小声道:“我想跟隔壁村的六叔去香江打工……”
“隔壁村六叔?哪个六叔啊?”
村长思索了片刻,然后脸色大变道:“那王八蛋来找过你了?我不是说了他来找你也不要搭理他的嘛!阿信你这是翅膀硬了不听老子的话了是吧!”
李信口中的“六叔”是隔壁村的村民,原本叫老六,受不了村里的穷苦就偷渡去了香江,后来据说是富贵了,去年回到村里,拉村里年轻强壮的小伙子去帮他做事,每个人走之前还会给人家里留个几万块钱。
要知道,这可是九十年代的几万块钱啊,是一笔寻常农村人想都不敢想像的巨款,所以很多人愿意跟隨老六去香江,哪怕那些人最后几乎一个回来的都没有。
村支书也用严肃的目光看著李信道:“阿信,如果是因为钱的话,有我和老陆在,怎么都轮不到你操心。”
去年老六回村的时候,衣锦还乡闹得还挺大,村支书也和那个老六见过一面,原本是想著能不能让这位隔壁村出的大富豪捐赠点钱给十八里村这个远近闻名的贫困村,哪怕不行,也希望老六能带几个十八里村的村民出去赚点钱,也算造福乡里,结果只是短短一次接触,村支书就认定老六这个人人如其名,是个老六,嘴上说的和实际做的完全不是一回事,那些被老六带出去的年轻人,多半不是去享福,而是去遭罪的,所以和村长一合计,严令十八里村的人和那个老六接触。
李信是十八里村最精壮的小伙,和隔壁村打架的时候,一个他就能把隔壁村十几號人追著打,而老六最中意这样能打的年轻小伙,所以村长和村支书还特意交代过李信,让李信千万不要和老六有任何接触,但是现在看来,李信根本没有听进去他们的话。
李信话已经说出口,心中便是已经有了决定,他对村长和村支书道:“但是,村长、王书记,今年的种子已经播下了,地被洪水淹了,就算等洪水退了,种子也泡烂了,我们必须钱买新的种子,要是错过播种期,今年的收成怎么办?”
李信的话问住了村长和村支书,两人刻意没有去想这个问题,因为想也没用,只会徒增烦恼,还是先將眼前的困难渡过去再说。
村长掏了掏胸前的口袋,想要掏出香菸来一根,却发现香菸已经被雨水泡烂了,只能擦把脸,把不知是雨还是汗的液体从脸上甩下,沉著脸道:“那也轮不到你个小娃娃操心,给我滚回去歇著!”
李信没有听话,而是对著村长和村支书跪下,向著两人连磕三个响头,起身后头也不回地跑入了雨中。
“哎!小子,阿信,你回来!”
村长和村支书追了出去,只是暴雨大到了遮挡视线的程度,两人刚跑出雨棚就不见了阿信的身影,而地面因为暴雨的不断拍打,早已经泥泞一片,在视线不明的情况下追出去,两个上了年纪的老傢伙很容易遭遇危险,现在村民还需要他们安顿,他们还不能出事,只能望著看似无尽的暴雨掩面嘆息。
阿信,你小子……可一定要回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