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陛下你发中旨,是个意外?
方从哲转向一边侍立的魏朝,满眼都是疑惑之色。
魏朝表面镇定,其实內心早已风起云涌。
中旨要害,咱家早已经与陛下言明了。
怎么陛下在这个时候装起糊涂来了。
方从哲很快想透了关节。
陛下如此早慧,城府深沉,必不可能不知中旨的意味。
但他依旧要发,並且捡著东林党人不想要发生的事情去发这个中旨。
东林党人要罢免熊廷弼,推举袁应泰,陛下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恐怕,就是要六科驳回中旨。
或者说,试一试臣子们的態度。
陛下要的不是中旨通过,而是试探。
我明白了!
我全明白了!
方从哲倒吸一口冷气,一时间细思极恐。
这是十五岁少年能有的城府吗?
陛下这是为掌控科道而事先做的准备!
自大行皇帝龙驭上宾至今,陛下先是掌控內廷,將勛贵宦官收罗为爪牙,东厂锦衣卫为其臂膀。
后又拉拢臣僚,权慑內阁,如今更是要把控科垣。
今日中旨不过,待陛下清扫科垣,恐怕真要视內阁於无物了。
届时,中旨谁能驳回,谁敢驳回?
换做是张居正、高拱此类权臣,恐怕已经准备反击了。
然而方从哲想透关节之后,却並不想反抗。
他厌倦了无能为力,也厌倦了党爭。
若他还有政治前途,他也会抗爭。
但...
一切都没了,他抗爭何用?
这一切,难道也在陛下的预料之中吗?
“难道阁老有难言之隱?”
朱由校的话打断了方从哲的沉思,方从哲眼中渐渐回神,似认命一般说道:“老臣遵命。”
“朕即位不久,先帝丧期未满,两宫灵柩尚在停灵,天下人都在观望。若因言官抗旨就將其杖毙,恐怕会有损圣德,令天下人心惶惶。
朕看魏大中、杨涟这些人,虽然性格刚直略显愚忠,见识浅薄思虑不周,但终究是为国事著想,並非出於私心誹谤。还望阁老不必过於苛责。”
怪罪?
我?
方从哲被雷得浑身发软。
陛下。
你心机如此深沉,何必要装单纯呢?
而朱由校看向方从哲,瞪大双眼,那模样纯真得就像是理塘上的丁真,天山上的白莲。
方从哲无言以对,只好起身告辞。
难怪东林党人屡次在陛下面前吃瘪。
当皇帝不要脸起来,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哪是对手?
“阁老且慢。”
朱由校叫住方从哲。
“陛下还有吩咐?”
“兵科都给中事杨涟直言敢諫,志秉忠贞,气凌霄汉,有魏徵之风,特晋其为都察院右僉都御史,赐麒麟服一袭、御製“铁胆冰心”银印一方。凡百官失职、万民冤抑,许其风闻言事,直奏御前。”
朱由校呵呵一笑,说道:“忠臣难得,良臣难遇,內阁替朕票擬擢升杨涟为都察院右僉都御史的詔令。”
方从哲心中凛然。
“老臣谨遵圣命。”
都察院御史与六科合称科道官,专纠劾百司,辩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由於职在“建言”乃至“风闻言事”,故又统称为“言官”。
都察院右僉都御史职权不低,品级更是正四品。
从正七品擢升为正四品,这是殊荣。
而在方从哲看来,皇帝陛下,已经开始著手掌控科垣了。
擢升带头驳回中旨的杨涟,这不过是安抚东林党人,为之后的动手做准备而已。
六科,或许在不久之后,亦將成为陛下爪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