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朝瑞当即將內阁擬定的詔书拿来一观。
“呵呵!成了,我们成了!”
这一刻,周朝瑞悬著的心终於是放下去了。
“这不是中旨,这是內阁票擬,陛下当真是善听纳諫的圣君啊!”
杨涟亦是上前一观,只见內阁票擬的詔书中,確实是关於不准熊廷弼请辞的詔书。
內阁票擬之下有一行字:
该臣老成练达,正资倚任,岂可引咎求退?所请不允。
陛下不下发中旨了,改为正常途径发詔。
然而...
熊廷弼依旧未罢职,能臣袁应泰还是没能接任辽东经略一职,他虽然达到了一个目的,但並没有达到所有目的。
杨涟眉头紧皱,心中有一口气鬱结在胸。
他原本以为皇帝会和他们打擂台,是故已经准备好了很多手段:
若皇帝执迷不悟,数十甚至上百名官员將联名上疏反对。
其次联繫朝中有识之士,准备在左顺门外跪请,以死諫阻,给皇帝压力。
如果皇帝还坚持要发中旨的话,他们便要让皇帝『青史留名』!
將抗旨奏疏私刻成文集,通过民间书坊传播,塑造皇帝“昏聵”形象。
通过书院讲学或诗文唱和,形成反对皇帝的舆论压力。
这些招式,莫说神宗皇帝顶不住,便是世宗皇帝,也顶不住。
海瑞《治安疏》直斥嘉靖帝“嘉靖者,言家家皆净而无財用也”,震动朝野。
杨继盛弹劾严嵩的《请诛贼臣疏》被刊印传抄,迫使嘉靖帝公开审理。
这都是有先例在的。
结果呢?
这些准备好的招式,如今居然都用不上。
杨涟就像是做了万全的准备,要让新君见见『世面』。
结果新君根本不接招,仿若这一拳打在了上面,让他有一种鬱闷到想要吐血的感觉。
陛下。
您的年轻气盛,您的雷霆之怒呢?
怎么现在没了?
周朝瑞见到杨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就像是烤熟的大虾一般,彻底红了,也明白杨涟的心情。
他当即出声宽慰道:“文孺,好歹陛下也后退一步了,此事就算了。”
“算了?”
杨涟冷哼一声,就像是在牌桌上赌输的赌徒一般。
“不能这么算了,陛下虽不发中旨,然而重用熊廷弼,亦是被奸人所蒙,六科要驳斥內阁票擬!”
周朝瑞愣住了,片刻后,他摇了摇头,说道:“陛下骤发中旨,是故我们有祖製成法为盾,行的是正道,如今陛下听言纳諫,我等再驳斥,莫说是陛下,恐內阁也有非议,届时朝堂之上,有几人站在我们身后?”
你杨涟不怕死,不代表我们不怕死。
便是行事正道,他们都怕皇帝的雷霆之怒。
现在再行驳斥,皇帝责罚之后,恐怕眾朝臣都不会同情。
“若是周都諫不敢驳斥,我杨涟自署名驳斥!”
周朝瑞冷哼一声,说道:“吏科都给中事是我周某,非是杨都諫,如今內阁两位辅臣都无有提醒,我们还衝什么?”
说著,夺过內阁票擬,便朝著兵科值房门外而去。
不过,踏过了值房门槛之后,周朝瑞顿了一下,缓缓说道:“周某不是怕死,而是怕陛下的雷霆之怒让吏治废弛,文孺若是连此小事都要大动干戈,日后真有大事,谁人为我大明死諫?”
言罢,周朝瑞拂袖而去。
独留杨涟在值房中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