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从哲一脸狐疑的看向新君。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作为內阁首辅,方从哲不敢小看年轻的皇帝,恭敬的说道:“庙號諡號之取,本是慎终追远,然则如今演变成朝堂爭执,非为敬祖,实为诛生。”
见皇帝不说话,且圣顏之中,无有情绪流露,方从哲只好继续说道:“有功安民曰熹,大行皇帝承祧守业、延续皇统,虽登基不到满月而崩,然可用此庙號。”
没错,熹宗这个庙號,还算是评价中上的庙號。
不似“煬”“厉”等恶諡。
朱由校明知故问。
“可礼部上陈的庙號,是『光宗』。”
方从哲赶忙回答道:
“陛下容稟:
钦天监上奏:泰昌元年九月时,曾有彗星侵入紫微垣,此乃“除旧布新“的天象徵兆。先帝登基,正应此兆,革除万历末年的弊政,开创泰昌新朝气象。
如今选用“熹“字为年號,此字从“火“从“喜“,象徵火德上升,可將彗星凶兆转化为祥瑞。昔日宋仁宗遇“荧惑守心“的凶象,改元“嘉祐“后灾异消弭,如今以“熹“字顺应天意,道理也是相同的。”
朱由校眼神瑞亮,再问道:“朕看礼部上陈的『光宗』庙號,意味更好。”
方从哲听到这一句话,顿时就急了。
“若为先帝定庙號为“光宗“,后世必会將先帝与景泰、弘治等明君相比,苛责其治国功业不显;而选用“熹“字,则能向天下昭示继承大统的艰难,体恤先帝受制於阉党的苦楚。
昔日唐僖宗遭遇黄巢之乱,尚且得諡“恭定“;如今先帝在危局中保全宗庙社稷,岂能不加体恤反而苛责呢?”
方从哲不知道皇帝是装傻还是真傻,急得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继续说道:
“如今东林党人借著“移宫案“和“红丸案“两桩旧案,想要將先帝旧臣尽数驱逐。
若定庙號为“光宗“,他们必定会以“光復祖制“为名,胁迫陛下彻查先帝时期的旧事,恐怕会再次引发朝堂党爭。
而选用“熹“字则能彰显宽和之意,既让阉党知罪收敛,又能平息清流爭议,这才是中庸之道啊。”
说到最后,方从哲想到这些日子的遭遇,老脸之上,两行浊泪横流,直接从小凳上起身,跪伏在地,泣曰:
“臣虽年老昏聵,但既受先帝临终託付,岂敢不尽心竭力?昔日周公制礼,尚且讲究亲亲之道;孔子作《春秋》,也主张为尊者讳。恳请陛下体念先帝仁厚之心,採纳老臣愚忠之言,实乃国家之福!”
“阁老乃一心为国,朕如何不知?”
朱由校上前將方从哲搀扶起来,感慨说道:“然刘一燝、韩爌、杨涟有拥立之功,是故先帝重用,朕岂能违背大行皇帝遗愿?”
泰昌元年,东林党人之所以能压过齐楚浙党,最大的原因,便是因为皇帝朱常洛是东林党人拥立的。
可以这么说,没有东林党人,朱常洛登基不了。
朱由校继承的是朱常洛的帝位,便不可能否定东林党,否定东林党,便是否定了朱常洛的正统性。
若是连自己老爹都不正统了,他这个继承人,那能是正统?
陛下果然是门清。
方从哲擦拭两行浊泪,说道:“庙號可以是『光宗』,但諡號,必要加安。”
这是方从哲的底线了。
否则东林党人一旦清算,他方从哲岂不是有弒君之罪?
这可是要掉全家闔族脑袋的大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