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无深交?哼!”糜竺冷哼一声,看著弟弟那副懵懂的样子,又是好气又是无奈,“正因素无深交,此荐才更显其用心良苦,格局深远!你且想想蔡都督在眾人面前是如何说的?”
“他说,擢升你,是彰显主公不忘元勛旧部之恩泽,是千金市骨,招揽天下贤才!他说,你身为主公姻亲,忠贞不二,坐镇州府,主公方能高枕无忧!他说,交州虽僻远,却是建功立业之新天地,正可让你一展所长!”
糜竺复述著蔡瑁当日的言辞,眼中精光闪烁,“句句在理,字字珠璣!不仅全了主公的恩义,安了我糜氏之心,更堵住了悠悠眾口,尤其是那新附的吴巨!让你这个位置,坐得名正言顺,无人敢轻易置喙!”
糜芳听得有些发懵,他没想到自己这看似“发配”的任命背后,竟有如此复杂的考量。蔡瑁那些话,听起来……確实是在为他说话?
“子方,”糜竺的语气缓和下来,带著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蔡都督此人,深不可测!其眼光之毒,手段之老辣,布局之深远,远非你我能及!他能在赤壁战后携荆州水师投效主公,一出手便主导南取交州,立下不世之功,更能在权力分配的关键时刻,將你推上如此要害之位……此等人物,岂是等閒?他举荐你,无论出於何种考量,对我糜家而言,都是天大的人情!更是將你置於一个相对安稳又能积累功勋的位置!”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盯著糜芳:“你记住!此去交州,州牧吴巨是主官,但你代表的,是主公的意志,是我糜家的根基!你要谨言慎行,勤勉任事,不可因环境艰苦而生懈怠,更不可因吴巨是地头蛇而妄自菲薄!你的背后,是主公,是军师,是为兄!还有……”
糜竺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严肃,带著命令的口吻:“更要时刻谨记,对蔡都督,必须心存敬畏,执礼甚恭!无论他是否在交州坐镇,他的影响力都无处不在!你若有任何疑难不决,或察觉州府有异动,首要之事,便是密报蔡都督!他的话,在交州,某种程度上,比吴巨的州牧令更管用!明白吗?!”
糜芳被兄长前所未有的严厉语气和话语中透露出的信息量彻底震住了。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这交州別驾的位置,绝非一个清閒或苦闷的閒职,而是一个深不见底、牵动著无数利益和布局的权力漩涡!
“兄长教训的是!芳……明白了!是芳目光短浅,不识抬举,更不知蔡都督提携之恩,深意所在!芳此去交州,定当谨记兄长教诲,兢兢业业,不负主公信重,不负蔡都督举荐之恩!对蔡都督,必执弟子礼,恭敬有加,事事请教!”
看著弟弟终於醒悟过来的神情,糜竺紧绷的脸色才稍稍缓和。
他长长嘆了口气,眼中流露出兄长的关切:“明白就好。交州虽苦,却是你立业之基。远离荆州是非之地,未必不是福气。好好做,做出成绩来,莫要再让为兄和……主公失望。”
“是!芳定当竭力!”糜芳再次躬身,眼神已变得坚定。
糜竺挥了挥手:“去吧。儘快准备赴任。一应人手、物资,为兄自会为你安排妥当。记住,到了那边,少说多看,多听蔡都督的。”
糜芳恭敬地退出书房,轻轻带上了门。
书房內,糜竺独自坐在书案后,手指轻轻敲击著桌面,发出篤篤的轻响。他望向窗外荆州繁华的街景,眼神却似乎穿透了千山万水,落在了那片新征服的、蕴藏著无限可能的南疆之地。
“蔡德珪……”他低声自语,嘴角泛起一丝复杂难明的弧度,“你將子方置於交州,是护他远离风暴,还是……另有所图?无论为何,此番人情,我糜竺记下了。”
他拿起笔,铺开一张素笺,准备给刘备和蔡瑁各写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