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跟在郑则仕后面。
郑则仕“逮”到他的时候,说自个蹲了两个小时。
一瞬间,顾念对这个年代,贫瘠的通讯方式释然了。
看看这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玛德,多操蛋……额,不是,多“真诚”啊。
本来郑则仕希望顾念走在他的前面,用“押解”的形式去目的地。
顾念对他的想法感到费解,说,“我要跑,你追的上嘛。”
郑则仕看看顾念的长腿,再对比自己,感觉最近脑子好像有点不利索了。
自从听完“何必有我”“肥猫”“非你不可”这些词,便再也想不了其他东西。
黄百鸣交代的《夕阳武士》?
那是什么东西?
这几周他还专门抽时间,找了社会福利署的社工,带他拜访一些智力有缺陷的人。
然后不知不觉模仿他们的神態,说话方式。
郑则仕伸手拍了拍脑袋,又晃了晃,好像里面有什么东西,阻碍他思考。
看他这样,顾念有点想跑了。
但是又觉得事情发展成这样,自己多少有点责任。
雨有越大越大的意思。
俩人一前一后,相隔几步,在弥敦道后巷的骑楼底下走。
郑则仕抬脚躲过一只从店里躥出来的猫,碰翻了堆在墙角的生力啤空瓶。
店內叼著烟,穿著松垮跨栏背心的老板,好像已经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状况。
看了眼酒瓶,发现只是倒地后,挥手示意两人直接走,不用管了。
他手里斩烧鹅的动作没停,扭头不知道朝哪里喊:
“阿正啊!你餵的那只猫又撞著人了!阿正!又死咗去边个暗角挺尸啊?弹出来啦!”
本来准备离开的顾念和郑则仕,同时停下脚步。
几秒后,一个十来岁的少年从后面跑了出来。
他动作轻灵、敏捷,眼睛明亮、灵动。
顾念和郑则仕对视一眼,都忍不住摇头笑了起来。
刚才两人以为会跑出来一个“肥猫”。
哪有那么的巧的事。
不过……
顾念说,“就这里吧。”
“行,下次再带你去那家。”
郑则仕本来想带他去自己压箱底的馆子,不过主隨客便。
生锈的摺叠椅。
铺著格子纹的地板和墙面。
铁皮桶里插满竹籤。
浸在汤汁里的牛杂冒著热气。
电视机播著《射鵰英雄传》。
雪点让翁美玲的脸忽明忽暗。
少年用抹布抹开桌面的酱汁。
玻璃杯外壁凝满水珠的冻柠茶,在塑胶桌布上拖出一道水痕。
顾念夹起一筷子鹅肠放进嘴里,说,“还是这里舒服啊。”
郑则仕起开一瓶冰啤,倒了一杯喝完,又倒一杯,笑道:“还是我们这样在一起舒服嘛。”
他以为顾念是和麦嘉他们一起不自在。
其实顾念在里面猛吃,而且刚刚还在黄百鸣那里,暗示麦嘉不是“我们”。
敌人是谁?
是日薄西山的邵氏。
是冉冉升起的德宝。
是刚刚从永胜改名,不求永远胜利,只求的永远昌盛的永盛。
是曾志伟,是岑建勛,是洪金宝,是成龙。
是嘉禾!
朋友是谁?
是金公主。
是陈勛奇的永佳影业。
是张国忠的艺能影业。
是徐克与施南生的电影工作室。
是泰迪罗宾。
“我”是黄百鸣。
那么“我们”是谁?
应该是新艺城。
大概是麦嘉、石天……
这场庆功宴,黄百鸣给了顾念三次提交剧本到“奋斗房”的机会。
而作为回报,顾念在他心里打了一道裂口。
“是啊,还是你看起来亲切,如果再胖点,会更好。”
顾念找了一串肥些的牛腩,放到郑则仕碗里。
郑则仕的面相,其实带著凶气。
现在的他,没有顾念记忆里那么胖,加上皮肤黑,凶相就更重了。
笑起来还好,板著脸甚至可以用嚇人来形容。
“角色需要我可以增肥,完全没问题。剧本呢?写的怎么样了?”
郑则仕两口直接吃完,期待的看著他。
顾念端起冻柠茶,嘬了一口,说:“一个字没写。”
郑则仕顿时僵那了。
不是,三周了,一个字没写?
大哥,王家卫都没你离谱。
顾念被他看的有点不好意思,抱歉的说,“这次我请。”
“兄弟,我这三周什么都没做,不仅黄生给我的创意没有写。
还和社会福利署的社工,跑去拜访那些智力残障人士。”
郑则仕双手捂脸使劲的搓,接著往后,在头上一顿乱揉。
从语言到动作,全方位展示“你把我骗的好惨”的懊恼。
顾念虽然看出来,郑则仕是用这种方式逼他。
但也没法轻飘飘说一句,別演了。
毕竟有错在先,確实没太把这事放在心上。
“好了,好了。”顾念端起郑则仕的酒,塞他手里,说,“咱们现在开始捋行不行?”
“好。”郑则仕马上不装了,扭头问老板要来纸笔,然后盯著顾念,说,“开始吧。”
顾念对《何必有我》的记忆很模糊。
只记得这是一齣悲剧。
甚至不记得,是不是看过完整的电影。
所以一时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郑则仕拿著笔,也不著急,就等著。
顾念叼了根烟没点,想了五六分钟,扭头问在另一边看电视的少年:
“你为什么要给那只猫餵东西?”
少年目光从电视上抽回,说,“看到它,就感觉应该给它点东西吃啦。”
顾念又问,“你看过有人追它,打它吗?”
少年很自豪的说,“从小就跟住我咯,我在那边给它做了个窝,除了来店里,它不会乱跑啦。”
说完,又讲,“在学校看过同学打其他猫,还有狗。”
顾念问,“你觉得他们为什么打?”
少年说,“我有问过,他说,就是想打,无所谓啦,猫而已,我不理解他的。”
顾念从盘子里拿了个烧鹅腿给他,说,“你老豆呢,他打不打。”
少年看了眼靠著墙上抽菸的老豆,看他没反应,接了过去,说:
“他每次都说,再喂,抓住了做成烧猫,但是我有看到他,偷偷餵啦,他好有爱心嘚,只是不讲。”
老板有点不好意思的挥手嘿了一声,扭过脸去。
顾念对少年表示感谢,朝郑则仕说:
“他们对『肥猫』的恶意是莫名其妙,不需要理由,就像与生俱来。”
郑则仕把这句话写下来。
然后在下面写。
反派:“肥猫”身边的大部分人(他们对“肥猫”有偏见,他们欺负,欺骗,责骂,不把他当人看)。
注意:肥猫指群体,並非个人。
顾念继续说:“猫妈为肥猫痴傻儿的身份悲嘆不已,从来不让肥猫独立在社会上生活。”
“还没尝试过,就说他不行。当他尝试了,又没忍住去帮他。”
“当他犯错了,就是因为他痴傻。从来不去理会,究竟是別人的问题,还是肥猫自己的原因。”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1 /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