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垂垂西坠,树影延伸至廊檐前。
城明日香来到草坪中间,在绣球的旁边躺了下来。
至亲之人留下的回忆,如同汹涌而来的潮水般向她袭来,將她的身体冲往奇妙的地带。
那奇妙地带,是与死者共同生活的地带。
妈妈也在这里,她也在这里,妈妈温柔地吻著她,並且对这样说:“不要紧,不过是死罢了。”
她感觉不到哀伤,因为妈妈也在这里。
如果说这就是所谓死,则死並不坏,毕竟可以和妈妈在一起……
然而这终究只是精神恍惚下的错觉。
傍晚的凉风拂面而来,意识清醒了点。
妈妈消失了,只剩城明日香一个人躺在草坪上,昏昏欲睡。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条鱼那样,正在被人钓著。
每当自己意识迷迷糊糊要消失的时候,那人便用力提了提鱼竿,於是她就一个激灵清醒了一下;接著又开始慢慢迷糊,那人又使劲拽拉,如此重复三四次之后,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他回来了……
钓鱼人猛地一甩鱼竿,少女从混沌的水底被拉到了岸上。
她猛地睁开眼。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色已经完全被夕阳染红了。
天上的云朵、房子的白墙、朝她走过来的青年,所有目之所及的东西都被染成了红色,像是整个世界被泼了一桶红色的燃料。
在这样震撼人心的暮色中,德川清显朝著地上的她伸出手:“来让我们一起给她办个丧礼吧。”
城明日香怔了许久,內心涌起了一股强烈的情绪起伏。
说不清是悲伤,还是绝望,又或者是依赖感激,整个人呆呆地看著他……
德川清显就在草坪上放了一碗饭,然后点燃了线香和蜡烛,又分別倒了一杯日本清酒和一杯威士忌,然后和少女解释道:“我不知道你妈妈的口味,所以两种酒都拿来了。”
“她都喝的……”城明日香强忍悲伤。
“那好,你手机里有照片吗?”
“有……”
“调成黑白色当遗照咯。”
“……感觉怪怪的。”按照他的吩咐,城明日香把照片找出来,调成黑白色放在饭碗后面。
“好了,开始祭拜吧。”德川清显说道。
“……”
城明日香呆呆地望著这个简陋的葬礼。
咬著下唇,强忍著悲伤,祭拜完成后,她故作平静地说道:“真是淒凉的丧礼……不过没关係,等母亲的遗骸从非洲运回来时,再补上正式的就好了……”
“確实是简陋点,但有我这么帅气的少年在,怎么也算不上淒凉吧。”德川清显一本正经地说著玩笑。
城明日香侧头,瞪了他一眼。
“不如,我们再搞点音乐送別她?”德川清显试探性地问。
说起这个,城明日香像是想起了什么那样,艰难起身回屋,片刻后就拿了一把吉他出来。
坐在光线逐渐变得幽暗的院子里,她轻拨几下琴弦,像是在试音,眼神里充满了怀念。
“这是母亲留下来的遗物……”她轻声说道,然后把吉他递给了德川清显,小表情严肃认真:“弹,使劲弹!”
“弹,使劲弹!”德川清显郑重地接过吉他。
“弹《挪威的森林》,妈妈生前最喜欢披头士了。”
“好!”
德川清显指尖搭在琴弦上。
有职业级演奏技能的加持,就算他以前完全没接触过吉他,此时也仿佛是经验丰富的吉他手那样,熟练且流畅地弹出了轻盈舒展乐曲。
“i once had a girl……”城明日香轻柔哼唱,娓娓动听。
一曲唱完,德川清显问:“有我弹琴,有你唱歌,这样的葬礼总不能还说淒凉吧?”
“还不够,继续……”
“好!不过你要答应我……”德川清显看著她的眼睛说,“把淒凉忘掉,只要记住音乐。”
“好!”
城明日香重重点头。
接下来,德川清显又弹了几首披头士的大热歌曲。
“第几首了?”
“好像已经七首了。”
“要不换个乐队?”城明日香问。
“好啊,不过你也来弹弹吧。”德川清显把吉他交给她。
“弹不好。”
“不好也行。”
“那就试试吧……”城明日香接过吉他,弹了皇后乐队的《somebody to love》。
等她弹完,德川清显拍拍手:“算是业余中的高手了。”
“还是给你来吧。”城明日香又把吉他递给他,自己则是往祭拜的杯子里倒满了威士忌。
德川清显拿著吉他,弹了首《california dreaming》。
“嚯,妈妈很喜欢这首歌……”
城明日香惊喜地说了句,在他弹的期间,时而双目微合,时而轻轻摇头,时而跟著吉他声低吟浅唱。
这个世界的日本,本土文化產业凋零。
无论是影视,还是音乐,都受到了英美文化的极大影响。
英美流行什么,日本就跟著流行什么。
《california dreaming》作为电影《阿甘正传》里的配音,在日本也广为流传。
弹唱期间,天色渐渐黑了。
日落天黑,外面漆黑一团,如同给墨汁涂得没留一点空白。
东京的繁华和喧囂影响不到这边高档街区,小庭院里只有吉他的演奏和少女轻盈的歌声,虫声听起来格外响,空气里充满了夏草的清香。
一曲弹完,城明日香似乎还沉浸在音乐里,心荡神怡似的说道:“我妈妈老是拿阿甘来教育我,说要我做一个像阿甘那样纯粹,无论遭遇什么挫折和困难都要不忘初心的人……”
“那你做到了吗?”德川清显问。
这一个问题,宛如一把刺刀那样,狠狠刺向少女的心臟。
她的脸色瞬间煞白,嘴唇哆嗦,想说话,但又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少女悲愴至极,几欲涕零。
看著她那失去高光的模样,德川清显心里只有怜惜。
月色笼罩下,庭院里十分寂静,竟如同废墟一般。
似乎是不敢直视这个问题,少女慢慢垂下了脑袋,抱著她纤细柔软的双腿,脸庞埋到膝盖上面,三三两两的萤火虫在树木间飞舞。
萤火虫的光,不如东京的灯火璀璨,但却温馨寧静,恰到好处。
“你並没有做到,不是吗?”德川清显声音温柔,但却没有一味的说好话抚慰她。
她现在这个样子,说再多的好话都无济於事,只有让她直面血淋淋的现实,或许才能有解救的办法,
城明日香垂著脑袋,一声不吭。
夜风徐徐,耳边只有树叶相互摩擦的声音,萤火虫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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