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给我发了这块牌子,可我……没脸拿啊。”
“我怎么有脸拿著这块用我兄弟们的命换来的东西,回去见他们的家人?”
二喜和他爹都沉默了。
他们从不知道,这位平日里和蔼可亲的老人,竟然背负著如此沉重的过往。
“后来,我就找了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躲了起来。”
“我怕啊。”
“我怕看到他们爹娘失望的眼神,怕听到他们媳妇的哭声。”
“我觉得,这块牌子就该蒙著尘,不该见光。”
“因为……见光的是我,不是他们。”
二喜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他悄悄地调整了一下手机的角度,想把角落那块牌匾拍得更清楚一些。
“钟爷爷……”
二喜他爹的声音也有些沙哑。
“都过去了,您別太难受。”
钟永红摇了摇头,浑浊的眼睛里,却渐渐亮起了一点光。
“不难受了。”
“今天晚上,看到那帮在雪山上站岗的娃子,我突然就想通了。”
他的目光转向电视屏幕,那里正在重播著边防战士站岗的画面。
“你看他们,站得多直,多精神。”
“跟我们那时候一样,不,比我们那时候还好。”
“有他们在,咱们这国家就安稳。”
“我们当年那场仗,就没有白打。我那帮兄弟们,也就没有白死。”
钟永红缓缓地站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到麵缸前。
他伸出颤抖的双手,像是对待一件绝世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捧起了那块蒙尘的木板。
他用袖子,仔仔细细地擦去上面的浮尘。
几个描金大字,在昏黄的灯光下,熠熠生辉。
“后辈们都是好样的。”
“我这个老东西,总算是……没给他们丟脸。”
老爷子抱著那块牌匾,浑浊的老泪,终於夺眶而出。
电视里的画面,定格在珠穆朗玛峰三號界碑。
一个年轻的边防战士,像一棵扎根在冰雪里的青松,身姿笔挺。
他的眉毛上、睫毛上都掛著白霜,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二喜和他爹还沉浸在老爷子过往的悲伤里,一时没回过神。
电视的声音成了模糊的背景音,直到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將他们惊醒。
“哐当!”
钟永红手里的白瓷酒杯,被他狠狠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酒液溅开,淌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
“二喜,扶我起来。”
二喜和他爹赶紧上前,一左一右地架住老爷子的胳膊。
钟永红推开了他们的手。
他自己,慢慢地挺直了那副被岁月压弯了的脊樑。
他看著电视屏幕里那个叫齐卫远的年轻战士,就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看到了当年的战友。
老爷子深吸一口气,胸膛起伏。
他併拢双脚,脚后跟用力地磕在一起,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整个人的气势,在这一瞬间,完全变了。
他的眼神,锋利如刀。
“立国战爭军第18军36师285团1营尖刀连侦察兵狙击手,钟永红!”
他对著电视机,自报家门,声音嘶哑,却字字鏗鏘。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吼出来的。
二喜和他爹都看傻了。
他们从没见过这样的钟爷爷。
这是一个老兵,在向另一个士兵,交付他用一生守护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