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富连连点头。
厨房里传来碗碟碰撞的声音,王秀兰和苏玉芬正在准备早饭。
苏玉珍磨磨蹭蹭地从西厢房出来,眼睛满是黑眼圈,显然昨晚嚇得不轻。
看到父亲,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快步溜进厨房帮忙。
“爹,我去叫二哥吃饭?“
苏明富小声问。
苏建国头也不抬。
“不用。“
两个字像冰锥一样刺进空气,饭桌上的温度似乎瞬间降了几度。
苏明富不敢再多嘴,低头继续看书,只是翻页的声音更轻了。
东厢房的窗帘微微晃动,又很快恢復平静。
早饭很简单:玉米面粥、咸菜和几个煮鸡蛋。
苏建国坐在主位,看著几个孩子规规矩矩地入座。
苏玉珍端粥的手在发抖,差点洒出来。
苏玉芬默默给每个人分鸡蛋。
苏明富低头喝粥,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饭桌上安静得可怕,只有筷子偶尔碰碗的声响。
所有人都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但没人敢提一个字。
东厢房那边,隱约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然后是重重的脚步声,最后归於沉寂。
苏建国慢条斯理地剥著鸡蛋。
“爹...“
苏玉芬欲言又止。
“吃饭。“
苏建国打断她,把蛋黄夹给王秀兰。
“多吃点,你太瘦了。“
王秀兰眼眶一红,低头喝粥不敢说话。
她知道丈夫的脾气,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吃完饭,苏建国擦了擦嘴,起身去推他那辆崭新的凤凰自行车。
他打算去老大家里看看。
虽然知道自家老爷子手段高超,一般人奈何不了。
不过,苏建国也怕,自家老爷子,被苏明强那个孙子给气坏了。
还是去看看,比较保险一点。
苏建国推著自行车走出院门,车把上的铃鐺在晨光中闪著冷冽的光芒。
他一只脚刚跨上车蹬,余光就瞥见了缩在房间里的老二苏明德。
苏明德抱著个鼓鼓囊囊的蓝布包袱,眼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脸上还带著昨晚挨打的淤青。
见父亲看过来,他立刻挺直了腰杆,眼中闪过一丝希冀。
“爹...“
苏明德的声音乾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苏建国冷笑一声,连车都没下,直接用脚尖点著地,居高临下地俯视著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怎么?还赖著不走?“
苏建国的声音像淬了冰。
“你把我昨晚说的话都当放屁了?“
苏明德的脸刷地白了,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包袱皮。
那里面装著他全部的家当。
两件换洗衣服、一本工作笔记和半管牙膏。
他昨晚几乎没睡,翻来覆去想著父亲会不会改变主意。
“爹,我、我这就走...“
苏明德囁嚅著,眼神却不住地往院里瞟,似乎在期待母亲或者弟妹能出来为他说情。
苏建国顺著他的目光看去,果然看见王秀兰躲在门帘后抹眼泪。
他心头火起,猛地按响车铃,清脆的“叮铃“声嚇得苏明德一哆嗦。
“看什么看?“
苏建国厉声喝道。
“我告诉你苏明德,往后你要是敢偷偷溜回来,老子打断你的腿!“
这话像一记重锤,砸得苏明德踉蹌后退两步。
他不敢置信地望著父亲,嘴唇颤抖著却说不出一个字。
苏建国转头对著门帘方向吼道。
“秀兰!你给我听好了!要是让我知道谁敢给这白眼狼一口饭吃,我照样打断他的腿!“
门帘后的身影猛地一颤,隨即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苏建国知道老伴心软,但这次他必须狠下心来。
前世就是太过纵容这些孩子,才落得个无人送终的下场。
院里的其他孩子都躲得远远的。
苏明富假装在看书,眼睛却不住地往这边瞟。
苏玉珍缩在厨房门口,手里攥著抹布,指节都泛了白。
只有大女儿苏玉芬鼓起勇气站在堂屋门口,欲言又止地看著这一幕。
“都愣著干什么?“
苏建国一声暴喝。
“该上学的上学,该干活的干活!“
这一嗓子像按下了开关,院里的孩子们立刻作鸟兽散。
苏明富抓起书包就往外跑,经过二哥身边时连头都不敢抬。
苏玉珍慌慌张张地钻进厨房,差点被门槛绊倒。
苏玉芬嘆了口气,转身去收拾饭桌。
苏明德孤零零地站在院门口,像个被遗弃的破布娃娃。
晨风吹乱了他梳得一丝不苟的头髮,眼镜片上蒙了一层水雾。
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父亲一个眼神钉在了原地。
“滚!“
苏建国只吐出一个字,却重若千钧。
苏明德终於死心了。
他机械地转过身,拖著步子往外走,背影佝僂得像个小老头。
那鼓鼓囊囊的包袱压在他单薄的肩膀上,显得格外沉重。
胡同里已经有早起的人在走动。
前院的李大妈正端著痰盂出来倒夜香,看见苏明德这副模样,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明德啊,这是要出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