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侧与太仓仅一墙之隔,西侧武库箭楼可俯瞰工坊,少府的左尚方便在眼前。
荀灌显然是此间常客,她进门时甚至不需要验看凭证,守卫赔笑作礼便放了两人入內。这让祖阳很想吐槽一下这里的保密工作。
青灰夯墙內约有十二座工棚,露天锻炉打铁声不绝於耳。有老匠人正將锻好的刀片浸入青铜尿缸淬火,剧烈的嗤嗤声中,缸沿凝结的褐红泥垢簌簌剥落,也升腾出一阵刺鼻的气味。
“噥,这里便是左尚方了,你想找什么人直说,我可以帮忙带路。”
荀灌捂住口鼻交代了一句,便等著祖阳的决定。眼见祖阳还在思索,她索性蹲在一处工棚外的剑架前,自顾自打量起了各种半成品,津津有味也似。
祖阳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要从口碑最好的几人聊起。
在魏晋这种贵族时代里,名声確实代表不了一切,可到底也是一个重要的参考指標。更重要的是,暂时也没有其他的数据和线索可供他来做参考。
隨后,荀灌便带著他依次去见了她刚刚说过的郭、冯、徐、杨四位大匠。
无一例外,虽然四人对祖阳言语客气,仪態恭敬,可对离开少府北行常山却是坚决婉拒,毫无犹豫。即便祖阳已经给他们开出了堪称高薪的报酬,可仍旧无济於事。
“我就说吧,没几个人愿意去北边的。”
荀灌说起这句话时颇有些少女老成之感,她手指绕著一缕鬢边散下的头髮,道:“你若还想试试,便自己去吧,我去找郭大匠聊聊铸剑的事,一会儿要走的时候来找我就好。”
祖阳谢別了这热情少女,自己负手穿梭在了左尚方的工棚之间。
这些棚子並非露天的简易结构,很多都是在房间里延伸出了一块空间,也因此將道路切割得曲折蜿蜒。
这里既有冶铁的熔炉,也有制陶的泥坯,还有些工棚满地木屑一看便是做木匠手艺的地方,各种易燃物和著明火交叠。
行走期间,祖阳又不禁担忧起这里的消防压力。
正如荀灌所言,处处工位都是忙碌不休的状態,每个人似都有做不完的活计。恍惚间,祖阳似又回到了后世的职场。
他一时心中也没有確定的目標,便乾脆信马由韁边走边看了起来。
刚刚接连四次碰壁让他也长了个记性,想要三两句话鼓动一个士族子弟北上是不可能的,即便这所谓的士族子弟已经是远支偏房,他们也一样会自矜身份。
祖阳若想带人离开,只能去找身份更低的寒素远支、平民百姓。
没办法获知这些人的过往履歷,那便打量打量他们做出来的成品物件。一个人的手艺、理念、技术多多少少都会从他的作品中得以彰显。
祖阳或许没法说出自己想要什么样的人,但是不想要什么样的人自然还是能做排除的。这是个笨法子,可却是现在唯一的选择。
“这人做的陶器壁薄厚不一,看来品控不严,淘汰……”
“这人木工雕確实漂亮,可那两个榫卯构件有明显的缝隙,不行……”
走著看著,一个个的匠人被他拋在身后,祖阳的眉头始终蹙紧。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在一张案上看到了一架小巧的龙骨车模型,祖阳不自觉缓了脚步。
这具微缩农具以紫红柘木为骨,精雕水槽叠榫严丝合缝,桑皮丝链串二十四片樺木刮板,切削的极薄。
最令人称奇的是棘轮装置——轮齿以牛角片嵌套黄杨木轴,每片厚度不过黍米,却暗藏三重咬合机关。
除了这架模型本身小巧精致之外,更让祖阳觉得好奇的是,它出现的位置並非木匠的操作台旁,而是毗邻一个陶匠的转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