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象牙箸,貌似惶恐:“蒙司空抬爱,只是常山国中尉的告身早已送到祖家庄。祖阳不敢辜负常山王的一片赤诚……”
“誒”王衍抬起手笑了笑,似是早已知道祖阳的反馈。常山王徵辟祖阳、荀崧代皇帝招揽祖阳,这些事他自然都知道。
太傅司马越虽然离开了洛阳出镇许昌,可这洛阳城中大事小情哪有他不清楚的?
否则,王衍怎么恁短时日就能把吕雍一系人连根挖出来?真当那两个流民知晓这么多机密人物?
池畔柳枝扫过水榭檐角,惊起两只灰雀。王衍举盏的手在空中轻晃,琥珀光在盏底晃出细小漩涡。
“北地多烽燧,可不算安定。”他仰颈饮尽残酒,喉结滚动的声音清晰可闻,“贤侄若是不愿做度支主簿,还有兵曹参军、文学从事两职可选。两职都是正七品,均可入幕,断不会辱没贤侄才华。
“並且,我会给贤侄亲自做一番评定。”
確如王衍所说,刚刚提到的两个职位都算清贵文职,可以进入司马越幕府,尤其是王衍亲自品评,在当前更是对谋求上进之人极有吸引力。
这位王司空一番话,足以让祖阳平步青云,即便而立之年进入中枢也未必是不可想的。
若是武鸣在场,怕不得纳头就拜?
司空王衍出手,果然比荀崧和皇帝要大气不少。可惜,自己不感兴趣。
但是怎么拒绝却要好好想想,不能驳了王衍的面子,还得把话题引导到谢礼和投资上……
祖阳斟酌一番,决定掌控一下话题走向,於是主动问道:“请教司空,北方战事如何了?”
王衍显得很隨意:“早已底定,前些时日苟晞连破了汲桑八垒,杀贼万余人。汲桑、石勒收残兵西去,又被譙国丁绍邀之於赤桥,大破之。”
王衍顿了顿,微笑道:“北地已平……”
苟晞、丁绍还真是厉害啊。
祖阳咀嚼著这番消息,脑子里倒是想到了那个迟迟不肯出发的征北將军和郁,若是他胆子大点,早点北上,这场大功他也能分上一杯羹。
可惜,机会一闪而没,没地方让他后悔去。
至於“北地已平”这四个字,呵呵,王衍死前会正视自己的错误。
心思电转,祖阳打定了腹稿,对王衍道:“司空,北地即已平定,可鄴城残破。尤其……”
祖阳顿了顿,刻意沉声道:“幽州王浚,已有些尾大不掉之势。
“这河北到底有千里江山,太傅、朝廷,怎都不想著早做些安排?”
“嗯?”王衍微微一愣,有些出乎意料。但旋即他也跟著琢磨起来,隨口道“不是没有安排,鄴城那边,魏郡太守王粹已率兵入驻鄴城。苟道將更是……”
王衍忽然停了口,眼神有些锐利。
祖阳看著他也没有催促,刚刚那番话里夹著刺,就是在逼王衍去思考。
刚刚又多了个名字——王粹,祖阳在回忆,他是否也是琅琊王氏子弟?
暂时没有印象,但祖阳看得出,这一手是太傅司马越的制衡之道。即便皇帝派去北方的和郁只是个草包,可他也是要分权的。
“苟道將那边……”
王衍再度开了头,却仍旧没把话说完。
见王衍对苟晞似有迟疑,不给他多想的机会,祖阳趁热打铁继续道:“昔汉武置十三州刺史,光武封三百六十侯,皆因山川广袤非一人可制。
“今鄴城虽復,然冀州都督之兵早已名存实亡,自幽并至河內,自青徐至常山铁骑大可纵横无碍。
“而今,王彭祖借鲜卑自矜,苟道將则威震北境……”
说到这,祖阳谨慎收了话锋,隨后用象牙箸点了点炙烤鹿肉,“此肉外焦里嫩,该是全仗庖人时时翻覆之功吧?”
王衍眉头一挑,对祖阳倒是愈发欣赏——这小子倒是好胆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