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东家,这小子耍嘴皮子习惯了,你就別跟他一般见识!”
不是掌柜张有为刻意的在討好余令。
作为京城见过世面的人,又是铺子里的掌柜,乾的就是察言观色的活。
这些年见识过不少人,可余令这样的他是真没见过。
他现在都有些怀疑余令就不是一个小孩子。
这孩子太镇定了,看人的眼神就不像是一个孩子该有的眼神。
镇定,有神,带著不符合年龄的通透。
仿佛就真的是一个少东家。
余令闻言笑了笑,揉著酸痛的肩膀淡淡道:
“监督自然是要监督的,今后这都是我妹子的东西,我为何不看呢!”
掌柜张有为闻言一愣。
他又觉得自己想多了,这孩子若真是通透,也就不会如此说话了。
这么直,听起来怪伤人的!
见少东家在看著自己,掌柜张有为赶紧道:
“少东家要不要看看帐本?”
“看看就看看!”
掌柜张有为又是一愣,不光是他有点愣,铺子里所有人都觉得今日这事有意思。
看帐本,这个年纪看的懂么?
掌柜张有为笑了,他真的把帐本拿了出来。
余令早都想看看这些东西了。
不是为了查帐,而是为了学一点,免得今后临时抱佛脚,可能还抱不上。
打开帐簿一看,余令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上面有不认识的字就不说了,看懂四个能理解个大概。
可这记帐方式?
余令觉得这根本就不是记帐,而是一本很有深度的论文。
问题还是两本,一本文字多,一本文字少。
余令轻轻嘆了口气。
掌柜张有为见余令老气横秋的一声长嘆,不由得觉得格外有意思。
就算这孩子聪慧,可说到底还是一个孩子啊。
“我能带回去看么?”
掌柜张有为笑著摇了摇头,宠溺地颳了刮余令的鼻子,直言道:
“帐本就是我的命,这东西不能离开铺子!”
“唉~~~”
见少东家嘆气,掌柜张有为笑道:
“今年的不行,不过去年的么倒是可以,少东家若是想看,我去取来。”
“想!”
余令从铺子离开的时候多了两本厚厚的帐本。
望著余令离开,魏十三和几个伙计笑了笑,笑容里多了些许的玩味。
“这是我叔吃饭的本事,一个小子若是看懂了,那这天下的铺子还用请什么掌柜,是个人都能行!”
掌柜张有为见魏十三又开始多嘴,忍不住又给了他一脚。
余令回去后就开始研究帐本。
每日必出门的他也不出门了,就算出去,也最多出去半个时辰。
带著闷闷和附近的几个小孩玩一会儿就回来。
有点像遛娃。
余员外回来了一趟,铺子里面发生的事情他自然是知道了。
见余令正在“发奋”,他忍不住笑了笑。
“来福,掌柜张有为是山西人,他们那里多富商,自有一套记帐之法,源自什么唐朝的四柱清册……”
“知道了!”
见余令头也不抬,余员外笑著离开。
他认为这是余令的一时兴起。
俗话不是讲了么,新造茅坑三日香,兴奋劲过去了就好了。
这样过了五日,余令已经把帐本翻了六遍。
他已经渐渐有了明悟,终於搞懂了帐簿为什么会有两本了。
一种是无格文簿。
它的字多,是因为在收入事项在帐中偏高书写,支出事项则偏低书写。
月结时,按照四柱的格式分列收、支合计数和本期结余之数。
另一本是印格文簿。
它是按照帐目记录来记录的,有固定的格式。
双轨红线横贯帐本每页的中间,作为上下帐的记录分界。
月结、年结数据亦採用四柱格式,居中摆平,以便突出总数的地位,方便查核。
用余令的理解就是……
流水帐目和分类记录的总清帐目。
望著帐本中对应结清款项加盖的“结清”或“清”字戳记,余令长吐一口气。
搞懂了这些剩下的就简单了。
数字的计算,加减乘除而已。
余令和小肥背著闷闷又出门来到了铺子。
铺子里的眾人许久没见余令,都忍不住上来打招呼,带著亲近之意寒暄。
“张叔帐本我看完了!”
“哦?少东家可是有所得?”
余令带著笑意:“大有所获!”
掌柜张有为接过帐本下意识地翻了一下,一张纸顺势就掉了下来,弯腰捡起。
望著上面的稚嫩的字体张有为脸色变了。
不是字很好看,也不是字太丑,而是上面的几个字让张有为后背发凉。
万历三十四年,少银五十八两......
也就是说去年有五十八两的银子没有算到总收益里。
“这,这~~~”
余令望著掌柜张有为笑道:
“叔,人有失错,马有失蹄,一年的收益,三百六十五天呢,算错是难免的,对吧~~”
“对对,少东家说的对。”
余令点了点头,自然道:
“我爹收丝去了,早出晚归,他还不知道,所以核查清楚就行了……”
一句我爹,让张有为汗如泉涌,弓著腰连声道:
“省得,省得!”
余令蹲下身扛起背篓,低声喃喃道:
“我说过,这是我妹子的,少一个子都不行,对吧,闷闷~~~”
“对!”
望著露出两个酒窝,眼角弯弯的闷闷,余令开心道:
“走,回家!”
“回家咯!”
望著少东家余令背著妹妹闷闷离开,掌柜张有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如果这些真的是少东家算出来的。
这未免太嚇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