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女,你莫在这瞎晃悠了,去做早饭,窝窝头少放点白面,今年那玩意金贵得很,一块大洋才能买三十斤白面,都够一百斤高粱面了,咱可费不起!”
“晓得嘞,爹!”
姚春妙应了一声,却扭头对陆牧生小声道:“牧生哥,你慢慢推,可莫累坏了自己。”
说完,姚春妙这才走出了水磨坊。
那背影,看得陆牧生有一瞬的愣神。
隨后陆牧生回到磨盘前。
继续使力推了起来。
很快。
水磨在他的努力下,转动得越来越顺畅。
“你个伢蛋,磨转得顺溜了就赶紧把小麦倒进去啊!莫以为水磨能转就不费力气咯!”
姚管头见陆牧生动作慢了些,又扯著嗓子喊起来。
陆牧生听后没吭声,到旁边扛起一袋麦子往磨盘走去。
姚管头抽著一桿旱菸,在旁指手画脚,嘴里还不停嘟囔,“动作快点,莫磨磨蹭蹭的,这一上午你得磨出四袋麦子,不然晌午饭都莫想吃!”
陆牧生听著这些话,真想把这袋麦子,摔在姚管头的身上。
可一想到还得靠这份活计餬口,他只能忍了。
其实他不是南泥沟村的人。
半个月前,醒来后就在了这里。
听说是他晕倒在山中,被姚管头当作逃荒人员捡回来,成了南泥沟村这座水磨坊的一名短工。
前几日在目睹村里饿死了三个人,还发生两起卖儿鬻女之后。
陆牧生觉得做水磨坊的短工,似乎也挺好的,如今兵荒马乱,饥民遍地,不仅法令败坏,而且土匪横行。
先填饱肚子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
陆牧生正想著,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呼喊:“姚管头,出来一下,王保长来咧!”
陆牧生闻声抬眼,往水磨坊外面望去。
只见前方田埂阡陌中,吆五喝六地走来了几个人。
为首一人四十多岁,梳著油光发亮的中分髮型,腰间斜掛枪套,手里还摇著一把扇子。
姚管头见状赶忙迎了出去,脸上堆满笑容说著客套话,“哎哟喂,保长大人,啥风把您给吹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免了吧。”
王保长摇著扇摆了摆手,直接开门见山:“听说你这儿收留了个逃荒的人,有这桩事吧?”
姚管头心中一个咯噔,心想哪个王八羔子这么快把消息透出去了。
但还是点头应道:“是嘞,就那个在里面磨麦子的伢蛋。”
王保长隨意扫了一眼,然后摸了摸下巴说,“有没有可能是土匪?”
“这哪能啊,我这双眼招子,长了大半辈子还是分得清好歹的。”
姚管头很自信道。
王保长听了也不再细问,说道,“按照流民管理法和村民自治会条例的规定,你得帮他缴纳收容捐和人头捐,还有自治捐……七七八八加起来,一共五块大洋。”
姚管头一听,脸都绿了,“咋恁么多嘞?上个月隔壁村刘財主收留四个流民,才交了十块大洋啊!”
要知道捐税加了这么多,他就不捡陆牧生回来了,本还想著能得一名便宜短工呢。
王保长脸色一沉,不耐烦地说:“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东面那边在打仗,国府压力大得很,你也体谅体谅嚒,连大米白面都涨价了,捐税能不跟著涨?”
姚管头一听,心里更不情愿了,“那不收留他了,我把他赶走。”
就在这时,姚春妙从旁边屋子出来,將五块大洋丟给王保长,脆生生地道,“五块大洋,拿走!”
王保长眼睛一亮,色眯眯地盯向姚春妙,似乎姚春妙成了一团香肉。
“咱这侄闺女,真是出落得越髮漂亮了,就这脸皮,这身段儿放在县城准能当一房姨太太,姚老哥你有福气啊!”
只见王保长咽了咽哈喇子,露出了一口大黄牙笑著说道,“要不咱牵个线做媒人,给侄闺女介绍一门好婆家?”
姚管头不动声色地挡在女儿面前,赔著笑:“多谢王保长的盛意,但我闺女已经许配给村里张地主家的二儿子张文成,文成他表哥赵鼎九如今在县城警察署做稽查巡官。”
“哦?”
王保长一听,色眯眯的表情略有收敛,乾咳一声道:“赵鼎九啊,咱认识,前些天在县城还和赵巡官一块喝过酒,恭喜姚老哥给女儿挑了一门好婆家啊。”
“咱还有事儿就不叨扰了。”
说完便拿了大洋,领著手下扬长而去。
“王保长,您慢走!”姚管头脸上堆笑,送出去几步。
王保长头也不回,大摇大摆地离开。
直到王保长等人走远,姚管头才收起脸上的笑,转身走回屋。
姚春妙见老爹回来,撇了一下嘴,“爹,咱们是为白家做事的,用得著跟他一个小保长客气吗?他有啥了不起的哟!”
姚管头眉头一皱,看了女儿一眼,“闺女,你要记住,老话说县官不如现管,咱虽是给白家做事,但这南泥沟村还是他王保长说了算,可不能得罪!”
姚春妙吐了吐舌头,走到门口,眼睛往水磨坊那边瞟了瞟,提高嗓门喊道:“牧生哥,莫做了,进屋吃早饭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