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大岁数?”
“二十有三!”
“哪块地头来的?家中有几口子人嘞?”
陆牧生听到这里挠了挠头,嘴角扯出个苦笑:“李叔,实不相瞒……我自个儿也不晓得。”
“啥?”
李福的笔尖悬在纸上,墨水滴在簿子上洇开个黑点儿,“哪有人连自个儿哪疙瘩人,家中有几口子人都不晓得的?”
陆牧生喉头动了动,眼神飘向窗外,“半月前我在逃荒路上昏倒了一次,醒过来就啥都不记得了……只晓得自个儿叫陆牧生。”
其实年龄是陆牧生自个儿猜的,在南泥沟村的时候他对河边照过自身模样,看起来二十几岁。
也是因为没了以前的记忆,加上身无分文,陆牧生无处可去才留在水磨坊做短工。
只是这半个月来,他经常会梦到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很模糊很朦朧,无法看清。
这让陆牧生百思不得其解。
旁边的王顺子看了看陆牧生,便在旁打圆场,“李叔,陆哥许是逃荒路上遭了难,脑子受了伤……”
说著,王顺子看向陆牧生问,“陆哥,你当时醒来后,是不是感到脑袋很疼?”
“顺子,就是你说的情况。”陆牧生赶紧接话。
王顺子一拍大腿,“那就没错咯,两年前护院赵铁头护送粮队时被土匪偷袭,脑壳受了伤,也记不得以前的事咯,俺当时还听郎中说了这妖事儿叫失魂症。”
李福上下打量陆牧生几眼,把头点了点:“失魂症,老儿也听说过,你还记得名字算轻的了,听你这口音,跟咱淮南府一带的差不离!既是大少奶奶从苏府带回来的,就写凤台吧……也算有个由头,你看怎么样?”
“中!就依李叔的!”
陆牧生探著脑袋瞅见凤台两字落在簿子上,心里莫名发空。
仿佛这两字就跟一双如来佛手,从此就能把自个儿钉死在这儿。
“既是大少奶奶带回来的人,那就省去其余繁琐步骤,听大少奶奶的话来做就行。”
录籍办妥后,李福丟给他个铜號牌,边角磨得发亮,“37”两个数字被手汗浸得发乌。
陆牧生捏著號牌晃了晃。
“陆哥,你是37號护院,夜里巡逻报號就行。”
王顺子给陆牧生解释了下,便听见嘴里嘀咕,“这號牌还是大少爷在世时打的,如今都又回到三十多號咯,唉……”
出了帐房,日头斜斜地掛在檐角。
陆牧生望著满院青砖灰瓦,伸手扯了扯领口。
王顺子瞅见他这模样,咧嘴一笑,抬手拍了拍他后背:“陆哥,走!俺先带你去护院的大通铺认个窝,顺带绕绕白家的地界——咱护院虽说只管守门护院,可哪块地头种著刺儿,哪条迴廊通著鬼,总得摸清楚不是?”
“要得。”陆牧生把號牌塞进兜里,跟王顺子往东边跨院走。
绕来绕去了一个多时辰,整座白家大院基本摸透了。
之后王顺子带著陆牧生来到一处偏院,推开其中一间屋子的门。
一股混杂著汗味、草蓆味和菸袋锅子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屋里大通铺靠墙摆著,墙根堆著几捆乾草,火塘里还剩些暗红的余烬。
“诺,这就是咱的窝!”
王顺子踢开脚边一只破鞋,“陆哥,你睡最里头那张铺,別挨著李三娃和张铁蛋,那两货儿睡觉打呼嚕跟打雷似的。”
陆牧生瞅著铺著乾草的硬板床,和苏府护院住的地儿差不多。
鐺——
突然外头传来了梆子声,“酉时三刻了,点卯换班!”
王顺子闻声一拍大腿:“坏咯!光顾著嘮嗑,差点误了点卯!陆哥快走,去西库房旁边的练武场!顺带也能让你见识一下,咱白家护院们的威武气势!”
威武气势?
听到这个词,陆牧生却不太苟同。
如果白家护院这么厉害,大前天夜里那个姓苏女人,用得著在高粱地里逃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