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张居正的脑袋里头开启了无限回忆。
在回忆里,幼子从一个乖巧聪慧的孩子,渐渐变成了一个桀骜不驯的荒唐孩子。
可忙于朝政的张居正,根本没有重视这一点,就像是他从来不去关注,自己对于万历皇帝的教育,是否有些太过严苛一般。
而他每日在书房奋笔疾书的时候,幼子也偷偷躲在书房之中,独自用功。
每当幼子做出“荒唐”之事时,自己却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严加训斥。
这么多年来,对于幼子少了关心和管教,张居正是于心有愧的。
在这些情感的交织之下,张居正一颗坚硬的心,渐渐柔软。
人老了,便愈加重感情。
一时间,他手掌有些颤抖,伸手想要抚摸张允修的头顶。
可却发现,自己却够不着。
幼子长大了,早就比自己高出半个头。
他翕动嘴唇:“好孩子!好孩子啊!”
可张居正还是有些悲痛地说道:“你今日也不该如此孟浪!朝堂之事”
“爹爹!”张允修一脸郑重,似乎带着些决绝。“此一时彼一时也!少年当应时而动!方不负您养育之恩!”
他看向张居正佝偻的身子,以及苍老的面容,将对历史的遗憾,伪装成了对老父的关怀。
“您的身子越发差了,皇帝越发长大了,新政还能够顺利走下去吗?
若是有一天.”
张允修用袖子擦了擦不存在的泪水。
“若有一天您驾鹤西去,不仅仅是张家的灾难,也将是新政的灾难,将是千千万万大明朝百姓之灾难。
难道这一切,父亲预见不到么?”
张居正后退了两步,明白幼子苦心,又想到这些年来,对于他的误会,让他有些心悸。
想起了自己对于幼子的责骂,又想起若自己死后可能发生的下场,他不由得悲痛万分。
可事已至此,张居正也只能说一句。
“朝廷新政至此!我已无退路可走!”
他不是不想,实是不能!
急流勇退?皇帝不会同意的,他需要元辅张先生,帮他处理想要逃避的朝政。
因新政而起的新贵,也不会同意。
因新政而落的官员、勋贵,也同样不会善罢甘休。
为了新政,为了这么多年的努力,这便是张居正不得不坚持下去的理由。
“不!您还有孩儿!”张允修坚定地说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今刻不容缓了,咱们再也不能韬光养晦了,您的身子越发差劲了,可却无人能够继承您的衣钵。
我见大哥张敬修寡断,二哥张嗣修少智,三哥张懋修无谋,四哥张简修不提也罢!
我张允修不站出来,何人来保护我张家,何人来护住父亲的新政!”
张居正睁大了自己的眼睛,实际上他哪里会不明白?
强如霍光一般的名臣,最后也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一本《贞观政要》他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便连以“天子镜”著称魏征,死后都差点被唐太宗拉出来鞭尸。
自古以来,权臣哪有善终的?
可他终究是个固执的人,你让张居正相信,十四岁的张允修能够挽救新政?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张居正忍住眼眶里的泪水,摇摇头说道:“你是个好孩子啊!可惜.”
可惜张允修的年纪还是太小了,于朝政来说太过于青涩。
如今的张居正,有一些偏执,可他还是清醒的。
难道真要靠这个幼子来实现新政的延续么?
他有些累了,拉出椅子坐在书桌面前,一边看着张允修所写的“医疗小妙招”,端详着感慨说道。
“为父最为后悔的,便是这些年疏于对你的照顾,若是能多抽出一些时间.”
他觉着,幼子还是有天赋的,无非是走错了道路。
便如万历皇帝一般,二人自小都是聪慧乖巧的孩子,为什么会变得如此?
张居正不明白什么是教育心理学,他只觉得自己的教导还不够“细致”,还不够“严苛”。
不论是万历皇帝,还是对幼子都是如此。
如若细致了,他怎会连幼子韬光养晦,都觉察不到呢?
见张允修还想要说话,张居正摆了摆手,似乎失去了在这件事情议论下去的兴趣。
他目光如炬,又看向张允修说道。
“你前次与我说,报纸出则可辨明新政之成败,如今可否谈谈了。”
张允修心中咯噔了一下。
果然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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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