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黄瓜?逆子?老夫久病成医!
“以黄瓜窥见天下至理?”
申时行闻言哑然失笑说道。
“亏得张掌卫事能想出这等奇思妙想~”
可他转念一想,眉宇间的笑意便渐渐敛去,竟忽然觉得这荒诞不经的说法里头,隐隐约约藏着几分深意?。
莫非这黄瓜,除了比之从前品种产量更佳之外,还真藏着什么大道至理不成?
申时行下意识将目光投向身边的张居正,只见后者正闭目养神,面容依旧古井不波,仿佛这般议论与他无关一般。
再瞧见张居正手边的案几,果盘躺着有切成小段的翠绿瓜果,表皮带着新鲜的光泽。
看起来.便是黄瓜!
此时在场众人皆是面面相觑,满座哗然之间,有不少人是迷茫的。
忽然,人群里头爆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
“正是此理!正是此理!哈哈哈哈~”
李贽拍着手掌,手舞足蹈的样子,身体因激动而打着摆子,吓得周围看客连连后退。
“这黄瓜之道,便是格物致知的科学之道!小小一根黄瓜便可参透天下至理,那徐老匹夫竟浑然未觉~”
他全然不顾旁人目光,自顾自高声阐述起来。
“黄瓜生于田亩,农事关乎天下生计。唯有农事兴盛,黎民才能仓廪充盈,天下方能安定!
外头人都说张士元满脑子商贾之道,终日只知逐利。
可偏偏只有张士元最明白,商贾与农事缺一不可!
可笑那些整日空谈农事的酸儒,他们毕生所为,可有西山屯田所的半分实效?
只会引经据典高谈阔论,却拿不出半点惠民实绩,这般圣贤道理,究竟有何用处?
尔等还在这里执迷不悟,真是要笑死老夫啦~”
李贽对于读书人一会儿怒骂一会儿嗤笑一会儿嘲讽,气得在场读书人个个牙关紧咬。
若非今日有锦衣卫和羽林卫坐镇,非得将这个奇装异服的老头给打得生活不能自理。
“先生!!!”
书童袁文炜不知从何处疾步赶来,慌忙伸手捂住李贽的嘴,半拉半劝地将他拽到人群后方。
一边拖拽还一边向众人拱手赔笑:“让诸位见笑了,家叔前些日子摔伤了头,时常有些疯言疯语,实在对不住各位大人。”
在满场复杂的目光注视下,师徒二人匆匆离去,很快消失在人群尽头。
然而,众人虽鄙夷那疯癫老头的无状,却不由得回味起他方才那番话来。
细细思索之下,竟觉得那些看似狂悖的言辞里,似乎.真藏着几分颠扑不破的道理?
“荒唐!”
王锡爵站在后头,眼见徐阶受到“欺辱”,这火爆脾气立马按捺不住了,他将徐阶小心翼翼地扶起,指着张允修痛骂说道。
“竖子安在在此饶舌?尔这分明便是强词夺理,区区一根黄瓜便能讲天下道理?莫非天下人皆是愚钝庸才,独独你一人明事理、通古今不成?
你这大棚黄瓜,每日耗费煤炭几许?无非是奢靡无度之物!
即便是亩产翻倍,那又能如何?非是主粮,不能活人,这般旁门左道,终究毫无意义!”
他一口气吼完,胸腔因剧烈喘息而起伏不止。
乘胜追击,又上前两步,双目圆睁地质问。
“历来是稻、黍、稷、麦、菽之五谷!五谷若不丰足,仓廪若不殷实,天下百姓尚且食不果腹,又谈何大治?
你拿这华而不实的黄瓜来混淆视听,究竟安的什么心!”
通过身旁围绕着的扩音器,王锡爵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剧院,他声音洪亮,所论述内容也是条理清晰。
诸多清流士绅听闻此言后,都纷纷心生共鸣,人群之中忽然传来一句。
“此乃是王元驭王公,昔日执掌翰林院,他之气度才华有目共睹!”
“元驭先生说得太好了!”
“我便是知道张允修此子惯是会混淆视听。”
王锡爵的怒斥犹如点燃干柴的星火,士绅清流们顿时群情激愤,国子监的监生们也纷纷同仇敌忾,开始对于张允修口诛笔伐,字句间满是“离经叛道”“蛊惑人心”。
唯有人群里一些西山百姓觉得愤愤不平,脸上涨得通红,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站在原地攥紧拳头急得直跺脚。
看台另外一侧,乡老张四书带领着屯田所的一干骨干。
听着王锡爵这番言论,眼睛红得想要杀人,对方三言两语之间,便将自己这群人的努力,贬低得一文不值。
他身后的汉子们更是按捺不住,有人忍不住低声骂道:“他娘的!这些文绉绉的酸秀才尽是坏种,吃人不吐骨头的货!仗着人多欺负一个,算什么好汉!”
一时间,看台上剑拔弩张起来。
不论是朝廷六部官员,还是勋贵将军,读书秀才,贩夫走卒,个个皆有着自己不同的立场。
这般将三教九流、朝野各方汇聚一堂,为一根黄瓜争得面红耳赤,共同商议天下生计的景象,当真是亘古未见的奇景。
然而,漩涡的最中心地带,张允修却是盯着王锡爵久久不语,脸上竟没有一丝窘迫之感。
他悠悠然说道:“说起来,我与王元驭先生倒是同辈,王辰玉拜入我门下,喊上元驭先生一句大哥应该不过分吧?”
“张士元!”王锡爵脾气被点爆了,“尔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此事老夫今后再与你算账,你有何道理,不是要辩驳,皆是一一说来!”
提到长子王衡,属实是触及到了王锡爵的逆鳞。
张允修奇怪地说道:“元驭兄何故这么大的火气?”
他越是这样说,王锡爵便是越生气。
“张士元!尔还在此胡搅蛮缠!”
张允修摇摇头说道:“愚弟我非是胡搅蛮缠,而是元驭兄坏了规矩,徐公要与我辩驳,元驭兄突然跳出来也要与我辩驳,我若是接了,那在场随便一个什么人跳出来,我皆是要好好辩驳一番?
那今日这讲会岂不成了菜市场?”
“你!”王锡爵正想要怒斥一番,可对方说得确实有道理,这“讲会”的主角本就是张允修和徐阶,自己横插一脚是有些奇怪。
张允修继续说道:“既然如此,徐公将学生派出来对垒,我便也将学生派出来对垒,方才显得公平不是?”
说话间,他指了指站在自己身后的一群人,他们有些乃是京城里头的大夫,有些乃是原先三教九流的说书人,有些甚至曾经是国子监的学生。
可现在都有同一个身份,那便是张允修的亲传弟子!
研究医学的杨济时等人,研究生物化学实验的袁宗道、刘东定,还有工学天才赵士桢。
甚至连东林学派三名核心人物顾宪成、赵南星、高攀龙,都已然拜入张允修门下,可谓是人才济济。
张允修在人群微微一点说道:“辰玉不必惧怕,便前来与你爹爹说说道理,倒不是什么大事。”
“张士元!尔欺人太甚!”
王锡爵整个人皆是暴跳如雷,这是要他们父子相残?
可顾宪成却不是这么看,他身着一身青色长衫,站立在王衡身边,低声劝慰着说道。
“辰玉兄何必踟蹰,今日乃是文斗,汝不必上前将令尊骂得狗血淋头,只需将这些日子以来学明白之科学至理,一一阐述即可。”
“这”
王衡低着头,根本不敢看王锡爵,可他终究还是咬牙叹了一口气说道。
“那我便去劝说一番我爹爹。”
正如顾宪成所言,王衡根本不必用什么“投名状”,张允修根本不需要这个,他只需要将心中的观点好好阐述一番即可。
王衡上前几步,先是朝着远远的一个方向一礼,那是名义上万历皇帝该在的地方,不过里头现在空空如也。
然后是朝着王锡爵的方向恭敬一礼,最后朝着张允修又是一礼。
“爹爹。”
“先生。”
王锡爵目眦欲裂,扭过头去说道:“逆子,尔安敢在此丢人现眼!”
张允修却是柔声说道:“辰玉啊~你便说一些你想说的,抒发胸中抱负与想法,至于其他的不必在意,都有师父在此,输了却也是不丢人。”
听闻张允修的话,王衡顿时感觉鼻头一酸,比之严厉的父亲,张允修这个年纪尚小的恩师,竟然更加令人感觉到踏实和温暖。
他重重地点了一下脑袋,似乎是得了鼓励一般。
眼见此情此景,王锡爵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颇有一种养了十八年的黄大闺女被隔壁地痞流氓诓骗走,转过头来帮着地痞数落自己的既视感。
王锡爵身子都在发颤,紧紧盯着王衡,若非是众目睽睽之下,他恐怕是要冲上去要将这个逆子暴打一顿。
王衡有些害怕,可却还是挺起了胸膛,平生第一次平视着自家老爹。
他略微一礼说道。
“容孩儿斗胆,爹爹此番言论确实便是错了。”
“逆子!还在这里执迷不悟!”
这父子二人对垒的样子,着实让不少看热闹的兴奋起来,都听闻他张士元乃是天下第一号逆子,难道教出来的徒弟,也同样是个要掀翻老爹的逆子?
可转瞬之间,王衡所论述的理论,却引起了诸多人的注意。
“爹爹错了,您驳斥大棚黄瓜为奢靡不实之物,殊不知这大棚之中,恰恰乃是农事革新之重要脉络!”
王衡本就是学富五车,这些日子在西山一边教授孩童学子,一边再进行各项调查研究,通过田间地头的劳作,通过参与各类生物、化学研究,设身处地去验证往日自己的猜想,自然已经是大不相同。
他眼神渐渐坚定起来,也少了一丝怯懦。
“您说大棚耗煤乃是奢靡,却不见其中蕴含农事至理,这黄瓜畏寒,故而需要调控温度湿度,根系娇嫩,故需改良土壤,坐果不易,故需精研授粉,品类先天不足,故需杂交改良,经过几代更迭,保留下优质形状.”
这番话带着王衡的真情实感,因为他确确实实种植过黄瓜。
“从黄瓜之培育中,我等可改良早春育稻秧、晚秋护麦苗等各类法子,探寻土地改良之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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