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文青脸色难看,他说道:“万一是死者自己放在这里的,然后在自焚之前,又將其送走的呢?”
“你们难道忘了,直根窗被切开,外面的槐树上有伤痕”
“按小二之前所说,死者就是自焚的,也就是说房內没有第二人,那么直禄窗就是他切开的,
他很可能在自縊之前,通过窗户离开过。”
“也许他当时离开,就是为了送走放在墙壁上的这个东西呢!”
听到钱文青的话,王硅和赵锋都不由皱了下眉头。
虽然钱文青很明显是故意在和他们抬槓,死者在那短短两三刻钟的时间內,又是钉钉子,又是放东西,又是切窗柩,又是把放在钉子上的东西从窗户送走,再回来自焚——从始至终,那费力放的东西,都没有任何用途,完全不符合一个正常人的行为逻辑。
但又不能不承认,死者若真的这样去做,还真是能做到。
而且目前最重要的问题,还是没有得到解决.小二亲眼看到死者自焚,这是可以確认之事,
与刘树义所说的他杀,完全相悖。
赵锋不由看向刘树义,钱文青这是明摆著要槓到底了,若刘树义不把小二目击的事解释清楚,
钱文青绝不会让刘树义继续调查下去。
只是,刘员外郎能解释的清楚吗?
这怎么看,二者都是互相矛盾,不可能同时存在的。
赵锋心里很是发愁,下意识嘆了口气。
“愁什么?”
可这时,刘树义的声音,忽然响起。
赵锋一证,下意识抬起头,就见刘树义正笑著看著他:“小小年纪,遇到多大的坎,就愁眉苦脸?”
赵锋忍不住道:“刘员外郎,下官是为你—“
“为我?那就更不用愁了。”
刘树义给了赵锋一个安抚的眼神,旋即看向钱文青,道:“钱员外郎的话很有道理,便是我都挑不出毛病“
钱文青心中一喜,刘树义是认怂了?终於不再挣扎了?
结果就听刘树义道:“所以,还请钱员外郎在此稍等片刻。”
“什么?”钱文青愣了一下:“刘员外郎什么意思?什么我在此稍等片刻?你要干什么?”
刘树义深深地看著钱文青,道:“钱员外郎不是想知道我要怎么解释吗?你只需要在这里稍等一小会儿,就会知道我想,钱员外郎如此期待此案侦破,这么点小事,应该不会反对吧?”
钱文青下意识皱了下眉头,心里有些摸不清刘树义的意图。
不过他仔细想了想,铁钉和磕痕,已经是刘树义最后发现的线索了,可即便如此,这个线索还是被自己给堵死了。
而且他打心底,也认定刘树义的推理就是错的,无论听起来怎么合理,可与现实不符,那就是错的!
既然是错的,无论刘树义再怎样挣扎,也无济於事。
反倒是帮了自己,让自己掌握了更多的线索。
接下来,只要能挤走刘树义,顺著刘树义帮他找出的线索继续查下去,或许就能直接破案。
想到这里,钱文青顿时內心大定。
他淡淡道:“只要能帮助破案,本官自然不会反对,但刘员外郎———“
钱文青眯起眸子看著刘树义,道:“若接下来你还是无法解释你的推理与小二他们目击到的情况,那本官是否可以理解为—你查错了方向,差点误导了本官的调查,使得案件真相被掩埋?
“什么?”赵锋脸色一变:“查案本就是可能会出现错误——”
“你闭嘴!”
钱文青直接喝了一声。
他冷冷道:“你知道什么?前天晚上自焚了一人,昨天晚上也自焚了一人,按照这个频率,今天晚上很可能还会发生这样的事!”
“查错了方向你说的轻鬆,但代价,可能就是我们要费更多的时间与精力在错误的方向上,使得今夜之前无法侦破,导致又一条人命逝去!”
“刘员外郎来查案,是来帮助本官的!可结果,刘员外郎若导致案子方向错误,迟迟无法侦破,使得一个又一个死者出现,那刘员外郎——“
钱文青紧紧地盯著刘树义,意味深长道:“究竟是算帮忙,还是捣乱?”
赵锋心神一紧,没想到钱文青竟然会在这时,以这样的理由对刘员外郎发难。
偏偏,他们还没法反驳。
毕竟反驳,后面若真的再出现自焚之事,岂不是要让刘员外郎承担责任?
而且钱文青说的好听,口口声声说希望抓紧时间查案,避免自焚事件继续发生,可他不断地挑刺,不断地找茬,分明是他在阻拦刘员外郎,是他在耽误时间。
可这话,他知道,却没法说。
毕竟目前的局势,是刘员外郎的推理与现实有致命衝突,这件事不解决,刘员外郎就永远处於劣势。
赵锋和王硅等人,不由目露忧色的看向刘树义。
却见刘树义听到钱文青这站在道德高地的攻许之话后,没有如赵锋一样反驳,只是很平静的说道:“好。”
“好?”眾人一愣。
这是什么回答?
钱文青也目光暗沉的盯著刘树义,刘树义道:“钱员外郎说的没错,时间紧迫,我们不能耽搁时间—所以,就按钱员外郎说的那样吧,若我接下来仍旧无法解释我的推理,我会自动退出调查,再不参与此案。”
“什么!?”
赵锋內心一惊:“刘员外郎,这怎么行?”
不说刘树义推理是否正確,单单那些线索,就是刘树义好不容易找到的。
若刘树义就此退出调查,岂不是要把这些线索,拱手让给了钱文青?
岂不是让钱文青白捡功劳?
王硅也是心里大惊,比之钱文青,他更喜欢与刘树义一起查案,刘树义若是退出,钱文青不得想方设法羞辱他?
刘树义自然知道眾人的想法,但他没有解释,他只是看著钱文青:“可否?”
钱文青原本对刘树义如此痛快,还有些狐疑,不知道是否有诈,可此时见王硅与赵锋这般紧张的样子,內心便镇定了下来。
从他们的表现足以看出,他们对刘树义都没有信心,这种情况下,他不信刘树义还能玩出什么来。
他装模作样道:“本官可没有强迫刘员外郎,这是刘员外郎自己提出来的。”
“自然。”
刘树义目光平静的看著他:“那接下来,就请员外郎能在此好好等待,也別让你的人,再在背后偷偷跟著我钱文青脸色一僵,刘树义发现自己安排人监视他了?
不过现在的情况,也確实不用再盯著刘树义,刘树义所有的线索,所有的底牌他都知道,根本没有一张能破局。
他很是淡然的说道:“刘员外郎放心,本官既然答应你,就不会做多余的事。”
刘树义点了点头,没有再和钱文青废话,视线看向王硅,道:“王县尉,也劳烦你在这里陪钱员外郎。”
“好。”王硅自然更不会有异议。
“赵锋,隨我来“
刘树义不再耽搁,见安排妥当,便带著赵锋直接走出了房间。
而隨著刘树义离去,好奇的刑部官吏们,便彻底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刘员外郎要做什么啊?”
“不知道啊,怎么神神秘秘的?”
“刘员外郎真的能有办法,合理的解释这是他杀?”
“很难啊,小二他们的口供,与刘员外郎的推理,完全相反对立,如果不是小二他们有问题,
就是刘员外郎的推理错了。”
“可我听刘员外郎的推理,都很合理啊。”
“再合理,与现实有衝突,那也是错的!”
“要是刘员外郎错了,那他就要退出案子了,这样的话,最后的胜者就是钱员外郎了!”
“若是真是如此,刘员外郎以后都没法在钱员外郎面前抬起头了。”
“是啊,薑还是老的辣,刘员外郎还是太年轻,不稳重——”
钱文青听著这些议论,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看来,所有人都已经看出来,刘树义今天真的要在这里翻船了。
“断案如神?”
呵!
今天他就要亲手终结刘树义的传说!
就这样,眾人或议论,或好奇的等待著,时间很快过去了一刻钟。
而这一刻钟的时间里,刘树义一点消息也没有传来。
这让原本有些相信他的王硅,都坐不住了。
不由来回的著步。
他一边向门口张望,一边来回走动,眉头紧紧皱著。
“怎么还没回来?刘员外郎千什么去了?”
王硅心里止不住的焦急,时间拖得越久,代表刘树义那里肯定越麻烦,否则以刘树义刚刚推理的速度,根本不可能会耽搁这么久。
而钱文青,则隨著时间的推移,越发轻鬆自得起来。
他警了一眼焦虑的王硅,意味深长道:“有些墙头草啊,就是看不清方向,这下可好,投靠的墙塌了,后悔也迟了。”
王硅全身一僵,面色不由一白。
他知道,钱文青真的嫉恨上自己了,若是刘树义真的退出调查,接下来,钱文青绝不会让自己好过。
他內心一凛,就要说些什么。
“嗯?”
“哪里来的烟?”
就在这时,站在一旁十分安静的小二突然皱了下眉头,旋即脸色一变:“不对!我们酒楼今天没有生意,厨房压根就没有开火,不应该有烟的!”
“什么!?”
眾人一愣。
而就在这时,呛鼻的蓝色烟雾越来越多。
“该不会是哪里走水了吧?”
“怎么给我的感觉,就在隔壁?”
“不好,该不会昨晚的事又上演了吧?”
听到眾人的话,钱文青脸色当即一变。
他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直接往外走。
別管什么原因造成的浓烟,他都不会让自己处於危险之中。
其他人见状,也都连忙跟著走了出去,什么答应刘树义的话,哪有自身安全重要?
而就在他们离开房间,来到廊道时,他们惊愣的发现,这些浓烟,竟是来自於与他们相隔一个房间的另一个雅间之內。
那烟,就是从门缝里冒出来的,
看到这一幕,昨夜的画面,顿时浮现著小二脑海之中,他脸色瞬间骤变,指著那个房间,声音都在发抖:“昨晚,昨晚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什么!?”
眾人一惊。
王硅更是面色大变:“难道又有人自焚!?”
他连忙快步走了过去,抬起手就砸门。
“谁在里面?开门!”
可是无论他怎么敲门,里面都没有回应。
“撞门!”
王硅当机立断,大声一吼。
长安县衙的衙役们,与刑部的官吏们,都来不及多想,就与王硅一起撞门。
这时他们才发现,门被从里面锁上了,且隨著撞开一道门缝,他们发现,竟然也有一个柜子,
挡在了门前。
小二看到这一幕,全身都在发抖,恐怖的记忆不断往起冒:“一样,全都一样!”
王硅心中一凛,连忙趴在门缝向里面看去。
可就是这一看,让他如遭雷击,瞳孔骤然一缩。
不仅是他,其他所有通过门缝看到房內画面的人,都在这时,面无人色。
只见那狭窄的门缝后,是滚滚浓烟。
浓烟呛的他们眼泪直流。
而当他们视线穿过浓烈的烟雾后,他们看到了这样一幅画面穿著绿色官袍的人,披头散髮,正在那里愤怒的仰天说著什么。
他们听的不是太清楚。
但“我该死”三个字,还是能够听到。
而就在这时,那个披头散髮的人,似乎发现了他们在偷窥。
他突然转过身,额前的脸被头髮完全遮挡,可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那人在穿过髮丝的缝隙冷冷盯著他们。
然后·——
这人拿起了烛台,向自己直接点去火焰瞬间充斥在他们的眼中。
“不好!”
王硅头皮都麻了,几乎是下意识大喊:“不要!”
绿色的官袍,根本不用去想,他就能知道那是谁!
在望月楼內,有资格穿绿色官袍的,只有钱文青和刘树义。
钱文青现在正在他的身旁,刘树义则消失了一刻多钟的时间。
还有那熟悉的声音—
所以,那人是谁,根本就不用去想。
“刘员外郎,不要!”
王硅大喊,其他官吏们也都下意识疾呼。
便是钱文青,都在此时懵了,完全不知道刘树义为何会突然自焚。
该不是这自焚,真的有些邪门吧?
“快撞门!”
他们根本不敢再耽搁下去,连忙用力去撞门。
只听砰砰的声音响起,原本紧闭的门扉,渐渐被撞开。
先是门门断裂,继而挡在门后的柜子被撞翻·
终於,在一道巨大的“砰”声,门被彻底撞开!
而眾人,则在惯性之下,直接衝进了房间中。
王硅下意识大喊:“快救刘员外郎一一什么!?”
话还未喊完,当王硅看到房间內的画面后,声音夏然而止。
然后,整个人都是发憎的状態。
不止是他。
长安县衙的衙役们,还有刑部的官吏们,亦或者心思阴险的钱文青,都在看到房间內的这一幕后,愣在了原地。
因为,他们发现,刘树义正坐在门前三尺远的地面上,穿著里衣,带著微笑看著他们。
他的身上根本没有任何自焚的火焰。
別说自焚了,刘树义身上甚至连一片菸灰都没有。
至於那让他们呛鼻的浓烟,只是来源於门前炭盆里,那潮湿的点燃的木头“
“怎么会是这样?”王硅大脑已经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的画面了。
钱文青也是久久无法回神。
而这时,刘树义的声音,才不紧不慢的响起:“小二哥,刚刚你从门缝里看到的画面,与你昨夜看到的,是否一样?”
小二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点头:
“一模一样!一点差別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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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向刘树义,忍不住道:“为什么会这样?你为什么会没事?明明我看到你点燃了自己啊?”
“点燃自己?”
刘树义摇著头,道:“在你们到来之前,我就一直坐在这里,安静的看著你们撞门,从未动过,何来点燃自己一说?”
“什么?你没有点燃自己?”
王硅愣住了:“不可能,我们明明亲眼看到你一一话说到一半,他突然顿了一下,因为他发现了一件事。
“刘员外郎,你的官袍呢?刚刚的你,明明穿著官袍———“
眾人一听,这才注意到,刘树义穿的是里衣,根本就不是他们刚刚从门缝里看到的绿色官袍。
“官袍?”
刘树义视线扫过眾人,旋即抬了抬下巴,看向门外,道:“你们说的是这件官袍吗?”
眾人先是愣了一下,下意识隨著刘树义的方向,向外看去。
然后—
“什么?”
“赵锋!?”
“你怎么穿著刘员外郎的官袍?”
“刘员外郎的官袍怎么会在你身上?”
听著眾人的大呼小叫,赵锋一边整理披散的头髮,一边慢悠悠走了进来:“刘员外郎的官袍一直都是我在穿,自然在我的身上。”
“什么?一直都是你在穿?”
眾人都有些缓不过神来:“可刚刚我们明明发现,刘员外郎在房內自焚—“
“那个呀?”赵锋目光扫了一眼眾人,最后落在了眉头紧锁,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的钱文青身上,意味深长道:“也是我!”
钱文青瞳孔骤然一缩。
“什么?”
“也是你?”
赵锋点著头,来到刘树义的身后,面向眾人,道:“不错,刚刚你们所看到的点燃自己的人,
也是我,做出仰天长啸动作的人,同样还是我—-刘员外郎一直坐在这里,从未动过。”“
“也就是说,你们以为,刚刚刘员外郎自焚时,房间里只有刘员外郎一人。”
“可实际上,我也在!”
说著,他看向钱文青,声音故意加重,道:“钱员外郎,明白了吗?我也在!当时——根本就不是你所说的只有死者一人,而是有两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