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確定,裴寂已经出手了。
而以裴寂和他之间的仇恨,裴寂绝不可能允许自己战胜钱文青。
也就是说,钱文青接下来,或许就是自己最大的竞爭对手。
他不知道裴寂会怎样帮助钱文青,也不清楚钱文青会积累多少功劳,所以这种情况下,能有一个內应,时刻將钱文青的情报源源不断向自己传来,让自己知己知彼,是十分有必要的。
“对了。”
跟著刘树义前行的赵锋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脚步一顿,道:“我来找员外郎,是奉杜僕射之命,他让员外郎立即去大牢。”
即便是白天的刑部大牢,也阴暗潮湿如同黑夜。
刘树义进入大牢,便发现大牢里的人,与之前的不同了。
不再是临时抽调过来的金吾卫,而是一批新的狱卒。
看来杜如晦已经完成新一批狱卒的筛选,並且投入使用。
刘树义视线扫过这些狱卒,便见他们各个身材魁梧挺拔,目不斜视,不说其他,至少精气神很好。
比起以前的狱卒,看起来精锐的多。
刘树义点了点头,沿著熟悉的路前行,没多久就到了刑讯室。
上一次来到这里,他还和裴寂交锋了一次,並且识破了柳元明的阴谋。
一晃,便已是十几天之前的事了。
刘树义深吸一口气,將门推开,便见刑讯室內,只有两人。
身著官袍的杜如晦,坐在矮凳之上,正端著水杯,慢悠悠喝著水。
而他前方的柱子上,原并州刺史安庆西正绑在那里,
此时的安庆西,全身上下看不到一处好肉,说他受伤颇重,不如说伤口上长了个人。
他脸上满是鞭痕,两道狞的刀疤从左右眼角连接左右嘴角,脸色惨白而毫无血色,原本阴冷桀驁的双眼已然没有了原本的光采,可以想像,这些天,他究竟遭受了怎样可怕的折磨。
“杜公。”
刘树义收回视线,向杜如晦拱手。
杜如晦抬了抬下巴,道:“要喝水吗?”
在这血腥味扑鼻的刑讯室內,刘树义一点吃喝的想法都没有,他摇了摇头。
杜如晦微微頜首,他放下水杯,道:“叫你过来,是为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恭喜你破解杀人魔案,今晨朝会时,陛下专门提及此案,说太上皇对此案也十分重视,你能抓住杀人魔,不仅是为那些无辜百姓报仇,更是为大唐挽回了形象。”
“陛下很是高兴,所以你破解此案的功劳,绝对比案子本身的功劳还要大。”
安庆西听著杀人魔三个字,艰难的抬起头看向刘树义。
杀人魔肆虐时,他还不是刺史,也曾与杀人魔交过手,没想到那样狡诈难缠的杀人魔,都被刘树义给抓住了。
这世上还有他抓不住的人吗?
“而第二件事”
杜如晦看向安庆西,平静道:“他招了。”
刘树义眸光一闪,来大牢的路上,他就在想,是不是安庆西招供了。
毕竟上一次与杜如晦见面,杜如晦就告诉自己,说安庆西快熬不住了。
果然和自己猜测的一样.
他抬起头,看向安庆西,只见安庆西正盯著自己,眼眸里是藏不住的担忧与恐惧。
將安庆西的神情收归眼底,刘树义若有所思,笑道:“安刺史,恭喜你,你终於选择了一条正確的路。”
“正確的路吗?”
安庆西摇头:“不过是我自己懦弱,扛不住痛苦而背叛誓言罢了。”
“哼!誓言?”
杜如晦冷哼一声,神色冰冷的看著他:“一群不愿接受现实的乱臣贼子,你们的所谓誓言,从始至终都只是妄想。”
不愿接受现实的乱臣贼子?
刘树义心中微动,他看向安庆西,道:“安刺史,不知你所谓的誓言,是什么?你背后的势力,又是怎样的势力?”
安庆西已经向杜如晦说过这些,此刻听到刘树义询问,也没有再做什么寧死不屈的可笑行径。
他说道:“我所在的势力,名叫浮生楼。”
“浮生楼?”刘树义皱了皱眉。
他完全没听过这个名字。
安庆西道:“浮生二字,取自《庄子》其生若浮,其死若休,意为生死之间变化无常,生可瞬间为死,而死,亦可瞬息回生。”
杜如晦冷笑道:“什么生可瞬间为死,死亦可瞬息回生,你们这分明是曲解了《庄子》。”
安庆西苦笑道:“曲解与否不重要,反正我们所有人都是这样认为的。”
“生死转换,死也能回生—“
刘树义摸了摸下巴,道:“你们该不是前隋旧人组成的反唐復隋的组织吧?
安庆西愣了一下,旋即感慨一声:“你当真是聪明的可怕,只听名字,便猜出了一切—“
他点头:“没错,浮生楼內的多数人,都是大隋的官员,或者官员的后人,亦或者受过大隋朝廷恩惠,对大隋感恩之人。”
“因此,我们的誓言只有一个,那就是让死去的大隋復生,重塑大隋荣光。”
刘树义不由嘬了嘬牙—还真被他给猜中了。
这不就是天地会嘛!
怪不得他们势力如此强大,这是继承了前隋的遗產,以隋朝最后的力量,秘密发育了十几年的结果。
如此说来..
他说道:“你和柳元明,都是前隋旧臣?”
安庆西道:“我曾是大隋官员,柳元明不是——但他受过大隋朝廷的恩惠,若没有大隋朝廷,
他一家三口早就死了。”
刘树义点头,想了想,又道:“翠华山上的石碑,是你们放置的吧?”
“翠华山石碑?”
安庆西茫然道:“那是啥?”
刘树义眯了下眼晴,他能看出,安庆西脊梁骨已经塌了,確实没有再和自己玩心眼。
那么,是石碑之事发生於安庆西被抓之后,安庆西不知道呢,还是自己推测错了,石碑不是安庆西所在的势力所为?
刘树义道:“商州刺史张绪,可是你浮生楼的同伙?”
安庆西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
安庆西说道:“为了確保我们不被一锅端,重燃大隋的火种能够保留,我们只知晓与我们处於同一个地方,或者有著同样任务的人的身份,其他人的身份,我们並不清楚。”
“这样的话,即便我们被抓,我们也无法供出其他人,浮生楼仍能继续存在。”
刘树义皱了下眉,这哪是什么天地会的规矩,分明是谍探组织的规矩。
彼此之间不了解,只有上线能知道下线的身份—这下麻烦了。
即便安庆西开口,恐怕能得到的秘密,也不会太多。
刘树义沉思片刻,道:“说说浮生楼吧,你都知道哪些人的身份?”
安庆西抿嘴道:“浮生楼共有三层架构,第一层是楼主,第二层是七星,最后一层是具体做事之人。”
“我是七星之一的开阳,我下面之人的身份,我全部知晓,具体身份,我已告知了杜僕射。”
开阳——刘树义道:“你们七星,是以北斗七星为名?”
“是,我们以七星为代號。”安庆西点头。
“那柳元明呢?”刘树义道:“他身份地位也不低,应该也是七星之一吧?”
安庆西道:“他是天权,我们来到长安后,都要与他联络,所以他的身份算是我们七星中,唯一公开的。”
“你与柳元明都是四品,也就是说,其他五星也都是四品这样的地位?”
“倒也未必。”安庆西道:“我们刚封七星时,只是因为楼主最早找的我们,那时我可不是什么刺史,所以现在其他几人是什么地位,我也不敢確定,但有浮生楼的支持,想来也不会太低。”
刘树义额首:“说说你们的楼主吧。”
安庆西摇头:“我对他一无所知,他与我见面时,永远都隔著一垛墙,我从未亲眼见过他,每次都是他找我,我没有任何办法联络到他。”
“这么神秘?”刘树义挑了下眉,原本他觉得就算那浮生楼楼主再谨慎小心,穿个黑袍,戴个兜帽遮挡自己面容和身体特徵也就够了,没想到对方比自己料想的还要小心。
“不过安庆西犹豫了一下,道:“有一次我来长安,与柳元明见面时,曾听他说过一嘴楼主的事。”
“什么事?”刘树义紧紧盯著他。
安庆西深吸一口气,道:“他说—楼主之所以將我们势力取名浮生楼,除了想让大隋起死回生外,还有楼主本人,也是死而復生之人。”
“死而復生?”刘树义眉头陡然皱起:“什么意思?”
安庆西摇头:“我也这样问过柳元明,可柳元明不再言语,也许他也是道听途说,也许他不敢说。”
死而復生这个词,通常用作已经死去的人。
难道·.
刘树义眸光闪烁,这个神秘的,创建了浮生楼的楼主,是被所有人认为已经死了的人?
他又想光復前隋。
是哪个死去的隋朝官员!?甚至於.—前隋皇室某个成员?
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