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座机那头的声音裹挟著电波的嘶嘶声，威严却分毫不减。

“杨爱国，我是刘振华。”

“你最好有天大的好消息，不然你这通半夜打来的电话，明天就会变成一份检討，摆在我的办公桌上。”

杨爱国握著话筒的手心瞬间被汗水浸透，他强行压制住几乎要跳出胸膛的心臟。

“刘副部长！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东风』特种钢，我们……我们初步攻克了！”

电话那头，是长达五秒的死寂。

“初步？”

刘振华的语气没有丝毫激动，反而像淬火的钢一样，又冷又硬。

“杨爱国，你知道这两个字的分量。我不要你的形容词，我要数据。屈服强度、抗拉强度、衝击韧性、疲劳极限，现在，报给我。”

一连串精准的术语，让杨爱国的头皮瞬间发麻。

他猛地挺直腰杆，翻开桌上那份由李卫国亲笔撰写、秦淮茹誊抄得工整秀丽的报告。

他的声音近乎宣誓。

“屈服强度，1850兆帕，超过设计指標百分之十五！”

“抗拉强度，2100兆帕，超过设计指標百分之十二！”

每报出一个数字，杨爱国的心跳就像战鼓般擂动一下。

电话那头，刘振华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地变得粗重。

“……所有数据，经过三次重复测试，结果一致，误差在允许范围內。”

杨爱国合上报告，手心全是黏腻的汗。

“样品。”刘振华的声音传来。

“明天一早，我派专人……不！我亲自给您送过去！”

“好。”

刘振华的声音里终於有了一丝温度，“我等你。另外，那个叫李卫国的年轻人，准备一份他的详细档案，我要看。”

电话掛断。

杨爱国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靠在椅子上。

可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桌上的內线电话就发出刺耳的尖叫。

是三车间的。

“厂长！出事了！您快来看看！”

杨爱国心中咯噔一下，抓起外套就往外冲。

三车间的攻关实验室內，气氛与厂长办公室的振奋判若云泥。

空气里瀰漫著刺鼻的焦糊味与金属的腥气。

攻关组的老技师王德发，正用一双布满老茧和油污的手，从一盆乌黑的冷却油里，用铁钳夹出一个滚珠。

那本应光洁如镜的表面，此刻布满了肉眼可见的细微麻点，还有几道触目惊心的发蓝烧伤痕跡。

“又废了一个。”

王德发的声音沙哑乾涩，他將滚珠“哐当”一声扔进旁边的废品铁桶。

那个铁桶，已经满了大半。

桶里装著的，是无数人的心血，是国家急需的轴承钢。

如今，只是一堆堆冰冷的废铁。

杨爱国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怎么回事！”

王德发看见厂长，又看了一眼隨后赶到的李卫国，满脸的颓败。

“李工，厂长，这钢……太好了，也太硬了。咱们厂里最好的m1080磨床，磨头上去就跟指甲挠石头一样。力道小了，磨不掉分毫；力道大了，滚珠当场退火、开裂！”

所有人的视线，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李卫国身上。

轴承钢冶炼成功，他们以为胜利只差一步之遥。

现实却给了他们一记最狠的耳光。

他们造出了绝世神兵的材料，却没有一块能打磨它的磨刀石。

李卫国没有说话。

他径直走到那台功勋卓著的m1080磨床前，伸手触摸著冰冷的机身。

他的意识，在瞬间沉入一片由数据构成的无垠之海。

【目標锁定：高铬轴承钢超精密磨削】

【环境参数载入……模擬开始！】

他的“视野”中，一枚虚擬砂轮高速旋转，与滚珠接触的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红光。

那代表著瞬时產生的恐怖高温。

热量无法被有效带走，在滚珠表面疯狂累积。

金属晶格结构在高温衝击下扭曲、错位。

【警告：发生微观撕裂！】

【警告：热应力超限，晶格结构崩塌！】

一次。

十次。

一百次。

虚擬世界中，成千上万次的模擬，换来的只有一连串冰冷的失败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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