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师傅！这太贵重了！使不得！使不得啊！”沈父像捧著个烫手山芋，慌忙就要塞回来。

“给小山补身子的！”何雨柱大手一摆，声音斩钉截铁，“人是铁饭是钢，光喝药汤子顶个屁用！弄点好的，身体底子打好了，药才管用！”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沈父沈母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袄，语气不容置疑，“收著！跟我甭扯这些虚头巴脑的！小山好了，比啥都强！”

他这话说得硬邦邦，没半点温情脉脉，可听在沈家老两口耳朵里，却比什么都实在。沈父嘴唇哆嗦著，看著布袋里的东西，再看看床上病弱的儿子，眼圈也红了，最终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把布袋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住了唯一的希望。

何雨柱没多待，又问了问沈小山的情况，知道最近咳得更厉害，痰里还带血丝，消炎药快吃完了，效果也越来越差。他心里有了底，转身就走：“药的事，我想想法子！”

刚走出沈家那低矮的门洞，迎面差点撞上一个人。

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和一种清冷的、像雪后松针的气息钻入鼻孔。何雨柱抬头，正对上沈柔那双清澈却带著深深疲惫的眼睛。她刚从医院下班，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列寧装，脖子上围著条旧围巾，脸蛋冻得有些发红。

“何雨柱？”沈柔看到他，微微蹙眉，又看到他身后自己家虚掩的门，“你又来我家了？”

“嗯。”何雨柱应了一声，目光坦荡地看著她，“给小山送点吃的。”

沈柔的目光越过他，看到了屋里父亲正小心翼翼抱著那个布袋子往柜子里藏，母亲在旁边抹眼泪。她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明白了那布袋子里是什么。

一股巨大的窘迫和难堪猛地衝上头顶！沈柔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连耳朵尖都烧了起来。她一把拉住何雨柱的胳膊，把他拽到旁边背风的墙根下，声音压得低低的，带著点恼羞成怒的颤音：“何雨柱！你什么意思？我们家…我们家不需要你这样的施捨！”

“施捨？”何雨柱眉毛一挑，看著沈柔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的眼眶，觉得有点莫名其妙，“我施捨谁了？那点东西是给小山的！他病成那样，光靠你们那点定量，喝西北风等死？”

他话说得又直又硬，像块石头砸过来。沈柔被他噎得一口气差点上不来，眼圈更红了，倔强地瞪著他：“我们家的事，我们自己能想办法！不用你管！”

“你想办法？”何雨柱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戳破现实，“你想什么办法？把你们家那点粮票布票全换成黑市高价粮？还是让你爹妈再去医院卖血？沈柔，你是医生，你比我清楚，小山那病拖不起！他现在缺的不是觉悟，是实打实的营养！是进口的消炎药！”

“你…！”沈柔被他赤裸裸的话刺得心口发疼，眼泪终於忍不住滚了下来。她何尝不知道？可知道是一回事，被这样血淋淋地撕开摆在明面上，又是另一回事！巨大的无力感和一种被看穿的羞耻感让她浑身发抖。

“哭顶个屁用！”何雨柱看著她掉眼泪，心里有点烦躁，语气却缓了点，“哭能把小山哭好？还是能哭出奶粉白？”他往前凑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沈柔，你听好了。我何雨柱做事，图个痛快。我乐意给小山送吃的，那是我的事！跟你没关係！你也甭觉得欠我什么！真要觉得过意不去…”

他顿了顿，目光在她掛著泪珠、却依旧清丽动人的脸上扫过，声音低沉下来，带著点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彆扭：“…以后对我態度好点儿！別整天绷著个脸，跟谁欠你八百吊似的！”

说完，他不再看沈柔的反应，转身就走，跨上那辆破自行车，蹬得飞快，链条哗啦哗啦响，很快消失在胡同口。

沈柔站在原地，寒风吹在脸上，眼泪冰凉。她看著何雨柱消失的方向，又回头看看自家那扇透著微弱光线的破木门，里面传来父亲压抑的嘆息和母亲低低的啜泣。何雨柱那些硬邦邦、甚至粗鲁的话还在耳边迴响，像冰冷的石头砸在心上，却又带著一种诡异的、让人无法反驳的力量。

是啊，哭有什么用？能哭来弟弟的命吗？那些奶粉白…沈柔攥紧了冻得发僵的手指，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那是实打实能救小山命的东西！是她这个做姐姐的，拼尽全力也弄不来的东西！

她慢慢抬起手，用力抹掉脸上的泪水。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著一种刺痛的清醒。何雨柱那张带著点痞气、说话噎死人的脸在脑子里晃。这个人…自私，冷漠，说话难听，可每一次，他拿出来的东西，都精准地砸在沈家最要命的地方。

第一次是那句“你爸妈就是咱爸妈”的承诺，然后是源源不断的米麵粮油，现在又是这救命的营养品…

“混蛋…”沈柔低声骂了一句，不知是骂何雨柱，还是骂这让她不得不向现实低头的世道。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家门。昏暗的光线下，父亲正把一小勺珍贵的奶粉，颤抖著兑进温开水里。

沈柔走过去，默默接过父亲手里的碗。温热的奶香在冰冷破败的屋子里瀰漫开来，带著一丝苦涩的甜。她看著弟弟艰难地小口啜饮著，蜡黄的小脸上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生气。

这一刻，沈柔心里那点摇摇欲坠的原则和自尊，终於被这残酷又温暖的人间烟火，烧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她低下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下不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