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街走巷,在村子里不时遇到熟人打招呼。
立春都快三个月了,村头的老槐树早已经满头翠绿。
可地里的麦子才甩齐穗儿,还没有灌满浆。
正是青黄不接的季节,庄户人一个个饿得黄皮寡瘦。
牛大胆也饿,心里空落落的。
原主今天还没吃饭,老爹今儿要去跟老驴子较劲儿,所以把窝窝头省下给他吃了。
“正事要紧,忙完后再回来吃饭。”牛大胆咽了下口水,胃里发酸,飢肠轆轆。
“大胆儿,事成了没有?”
“差不多成了,金嫂往哪儿去?”
“去割些草回来烧。”
牛大胆目送背著背篓的金嫂离开,这人和正阳门徐慧芝打扮不同,长得却一模一样。
金嫂是个寡妇,二十出头,岁数並不大。
她每次说话时,都会齜著牙笑,那牙齿板板正正,在农村十分少见。
当然,和徐慧芝奸诈相比,金嫂的胆儿特別小,却又不失爽朗大方。
收回目光,牛大胆继续往前走。
日头毒得能晒裂石头,村里却冷清得像口枯井。
这个时节,家家户户的陶灶每天只冒一次烟。
多半是晌午那顿照得见人影的蕎麦稀粥。
孩子们数著指头等秋收,大人们盯著粮缸发愁。
因为没得吃,所以个个生的面黄肌瘦,萎靡不振。
村里的房子大都用青条石砌的地基,用泥砖砌的墙体。
门窗斑驳老旧,入目之处灰扑扑的。
巷子蜿蜒曲折,地面用石块铺就,高低不平。
杨灯儿家关著门,老驴子人勤快,会编筐子、茓子,又会养蜂,家里有点地。
院子里,老驴子坐在石墩上修理断了头的连枷,板著脸,有一肚子气。
早上和牛三鞭较劲儿,连枷头断了,害得他输了这一回,只得应下灯儿和大胆的亲事。
灯儿娘掐麦秸辫子,屋里传来灯儿唱吕戏《王儿赶脚》的声音。
“这孩子,一回来就在屋里猫著,也不帮家里干点儿活。”老驴子心烦,絮絮叨叨。
灯儿娘看了眼臥房:“眼瞅著要出嫁了,在屋里绣呢,准备嫁妆。”
“闺女老大不小了,像她这么大的,孩子都炕沿高了,咱这是晚的。”
老驴子哼了一声:“小鸟要出笼了,等不及了。”
“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又赶上年景不好,谁还顾得上婚嫁!”
牛大胆走到门前,抬手按了按院门,从里面閂住了,於是只得轻轻敲击门板。
“来了!”
正在臥房绣的杨灯儿听到动静,猜到是谁过来,一阵风似的跑去开门。
“嘎吱……”
两扇院门从里打开,杨灯儿看到牛大胆,双眼一亮,笑靨如:
“大胆哥!”
“灯儿。”
牛大胆提了提布袋,嘴角噙著笑,温润的眸子和杨灯儿的目光相接。
杨灯儿今年21岁,比他小两岁多,在这个年代,也算是老姑娘了。
两人其实早就在磋磨亲事,但每次都因各种各样的原因耽搁了,一直拖到了现在。
杨灯儿见他收拾的乾乾净净、利利索索过来,像年轻了几十岁,脸上的笑容越盛了。
她扑扇著一双水盈盈的大眼睛,对上牛大胆情意绵绵的目光,心里不由地一热,身子发软,俏脸上浮出一层层红晕。
“爹,娘,大胆儿哥来了!”
杨灯儿侧脸避开目光,喜笑顏开大喊,声音兴奋雀跃,表情有些羞涩,却並不扭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