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一,东暾淡熹,春寒更寂。
黄冈岭头,两山夹道之中,一座破旧的喻公庙瑟缩。
香火凋敝,无人问津。
衣衫单薄的陈腴倚靠门庭破落的旧庙,感受著春寒料峭。
陈腴双手拢袖,面色苍白,偶尔咳嗽几下,又是泛起几分病態的潮红。
一个门衰祚薄的小家世代供奉一位平平无奇的地祇,没收穫一点儿泽被不说,到了他这一代,反倒一身癆病,父母也是早亡,几乎快绝嗣了。
陈腴自嘲连最基本的为庙祝保身护命都不行,这喻公庙能有香火才是咄咄怪事。
双手藏在麻葛袖中,不断摩挲著一枚莹莹如玉的钱幣。
这枚钱上头的吉语十分不错,“受禄於天,保佑命之”。
非铜非金,而是罕见的玉质,看样子价值不菲。
是今早一个向他问路的外乡先生给的,算作投桃报李。
先生名叫刘伶,衣著华贵,温和儒雅,一看就是读书人,也是有钱人。
可当陈腴请他给喻太公菩萨上炷香时,却是被其婉言谢绝了。
现在的陈腴满脑子想著,要是能出山一趟就好了,只消走二十里山路,將这枚玉钱拿去最近的临溪县城一卖。
或许就能换笔钱来,用以修缮喻公庙。
可惜了,他走不出这片於他而言囚笼般的大山。
忽有略带嗔怪的女声传来。
“我说小腴哥,你怎么还坐上门槛了?那是菩萨肩膀,碰不得!”
陈腴闻声转头,只见步行登山的小路上,一个身高八尺,腰围八尺的女子挎著一个竹篮。
似乎是在摇曳身姿?一身横肉如水波荡漾。
陈腴面上闪过一丝不耐,实在不想和这位黄惊大王庙的说客虚与委蛇。
直接站起身来,一步踏入庙內,打算关门。
眼看陈腴就要谢客,女子倒是脚步大迈,撵著身子如走丸,速度奇快,一把扒住庙门。
“喂!来者是客,有你这样的庙祝吗?难怪你家太公菩萨跟著你飢一顿,飢一顿,再飢一顿的。”
陈腴面色不善,冷声道:“大胖婶,今天初一,你家黄惊庙不需要接待香客的吗?”
女子瞋了陈腴一眼,艴然不悦道:“叫什么大胖婶?人家芳龄二八,云英未嫁,还是黄大闺女呢!”
陈腴只道:“没什么事的话,您请回吧,我这里要闭庙了。”
女子扬了扬手里提篮,笑道:“我家大王庙香火鼎盛,又不闭门,十里八乡都来祭拜,早就吃了个撑肠拄肚了,这不,他念著你家喻太公场子冷清,叫我送些香烛来。”
陈腴直接拒绝,“不必,您家的香火,太公菩萨他消受不起!”
女子笑吟吟道:“你也別嘴硬,先转头看看!”
陈腴转头,正巧一缕天光从喻公庙破漏的斜顶上直直探入。
照亮了莲台之上的太公菩萨像。
彩漆剥落,沾染烟炲。
可那神情,却是低眉顺眼,怎么看都透著几分眼巴巴。
陈腴嘆了口气,暗骂自家供奉的神祇不爭气。
连一筐香烛的诱惑都抵挡不住,若是这样,还自矜什么?
转头看向肉球女子,道:“替我谢谢黄惊大王。”
直接从女子手里扯过沉甸甸的竹篮,“东西我收下了,您请回吧。”
便是不由分说,重重关上了庙门。
只是好像关门的力道使得有些太大了,户枢破损,半扇榆木大门应声倒地。
陈腴愣住……
女子捂嘴轻笑,肥硕的身躯卡住门缝,硬生生从半扇门中挤入庙內。
“我说小腴哥,你家这破庙,再不修缮,还能撑几年?你看看你家太公菩萨,这日晒雨淋的,身上彩绘都脱光了……”
陈腴面色不善,冷声道:“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女子摇头不迭,“我就是个侍神的时妖,哪能操这份心啊?还不是我家大王心善,担心太公菩萨住得不舒坦……”
说著她扯下陈腴手中盖著竹篮的布。
里头只有一对红烛,三根线香摆著,而香烛之下,却是满满当当一篮子银锭。
陈腴也是瞬间被银子给晃了眼。
压下心头的震撼,斜眼质问:“这是什么意思?!”
女子諂笑道:“这是善信孝敬给黄惊大王的善银,大王他感念喻公庙破败,便叫我送些银子来,给太公菩萨重修庙宇用的。”
陈腴一扬眉,这黄惊大王,能有这般好心?
他並不言语,只是盯著女子,静待下文。
果然,女子笑道:“只是这有破才有立,建庙期间,太公菩萨像若是无处安放,可以暂时供奉在咱黄惊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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