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从锅浴房走出,便有分道扬鑣的架势。
陈腴心想,要是就此別过,说不得是最好,晚席不如就不要再见了。
眼见席间再无食客,而午席端上的菜式,早就被扫荡一空,毕竟今天是个玄奇的日子。
有诸多菩萨显灵,剩下那点儿“福根”,自然逃不过被瓜分的命运。
黄衣先生直接被王平拉走,胖婶一副奴顏婢膝,做势还真打算跟隨黄惊大王离去。
“王平”却是横在中间,直言不讳道:“珊珊,你是活腻了找死去?”
胖婶愣在原地,嘴唇哆嗦。
黄衣先生凝视“王平”,面色略微不善。
“王平”却是毫不在意,只说,“我知道你的性子,疑人不用……就当给我个面子。”
黄篱盯著他看了一会儿。
“王平”伸手,手中凝聚出一滴帝流浆来。
陈腴见状倒是不觉惊讶,多半是出自打劫他的那一滴太阴真水,毕竟自己都能凝链帝流浆,倀鬼有这手段也不稀奇。
“王平”道:“这原本就是顺手给珊珊薅的,如今给你抵偿吧,消消气。”
“不需要,原就不是给我的东西,我看不上。”
黄衣先生的语气有些矜傲,直接拂袖而去。
“王平”被撇在原地,摇头失笑。
然后他也是看了面带感激的胖婶一眼,带著些审视。
只是说道:“你让我感觉有些陌生……”
不待胖婶辩解,他伸手挥出一滴帝流浆,“好自为之吧。”
“王平”拖著酩酊的身子,好似隨时都会玉山倾颓,跌跌撞撞离去。
胖婶手又是看看陈腴,欲言又止,一脸尷尬。
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陈腴没搭理她,暂时压下疑云,心中大概的猜测已初现雏形。
吕嬴也说要自己独身逛逛,就当溜食了。
陈腴恭敬与他告別。
神会师傅说是去庙里给喻太公敬香。
在旦洲,大烜一朝独大,曾兴起过数次灭佛运动,从未草草收场,而是方兴未艾。
沙门有诗云:
天生烜赫祸吾宗,释子还家塔寺空。
应是昔年崇奉日,未能清检守真风。
故而从未出山过的陈腴极少能见著僧侣行游。
陈故解释说他修持所在的报本禪寺,也只他一人而已。
遗憾陈腴没有听闻报本禪寺的名头,故而也不知道那独一份的楹联。
“要想佛法兴,唯有僧赞僧。”
神会和尚离群索居惯了。
其实是不喜热闹的,最是习惯一人礼佛。
如今在破烂的喻公庙中,做些拾掇事儿,也是乐在其中。
唯有陈故丝毫不觉冒昧,如影隨形一般跟著陈腴,叫他稍稍有些不自在。
陈腴心中满是疑惑,为什么这么多神仙人物,不约而同地匯聚一堂?
为什么先有吕先生,后有这陈故老先生,都对自己格外照顾。
他是真好奇,也是真怕。
却是不敢问,不敢赌,不敢全拋一片心。
以至於他想进庙和老喻问询一番,都有些避讳神会法师的存在。
不是陈腴不识好歹,而是既然身份实力都不对等,那全仗他人真心相待的依託,就是对自己性命的不甚惜。
要说谁是陈腴唯一能信任的,也就只有老喻了,或者说还有位没出山之前的李夫子。
可他出山之后现状如何?三年了,除了极偶尔的几次书信往来,陈腴也不得而知了。
毕竟人都是会变的。
都是李夫子教训得好。他当初怎么教的?
天以不见为玄,地以不形为玄,人以心腹为玄。
此三者,俱叵测。
甚至閒余提起一嘴,说什么道家最高境界方才唤作“洞玄”。
而自己如今方才是一个筑基小儿,算个屁啊?
陈故一直跟著这个“徒孙”三步以內,刚好聆听他的心声。
要说儒生有什么无理手段,除了一个限制颇多的出口成宪,还有就是不讲道理的心湖鳧水了。
说直白些就是把自己的心思藏起来,面对高人,看似不起念头,其实几百个心眼子轮换,那叫一个神流气鬯。
起码陈故是这么深以为然的,要不就凭自己这一肚子脏水,与人对骂之时,还没出口就被洞察个七七八八,还不算作功力全失?
陈故心中感嘆,这傻小子,所谓人心隔肚皮,从来也是仅限同类之间。
你这点小防备,遇到脾气好的人物,算是貽笑大方,遇著个性子乖戾的,只能是弄巧成拙了。
不过不怪他,他只是没见识而已。
自己这次来,刚好试著带他出去长长见识。
原本只有一二成把握的他,只能说无巧不成书,现在已经有了七八成把握。
契机就在那蛇妖的画皮,姬月的三魂,还有中山那尊白骨菩萨身上。
陈故只想等找个机会,把心湖流水的手段教给陈腴,这才是保身护命第一要领。
陈故跟著陈腴便回到喻公庙內。
就看著神会和尚正专心致志地清理废墟。
陈腴觉得这神会法师十有八九不是凡人,但见他全神贯注的洒扫收拾,却是没有一点儿不凡之处。
陈腴轻声唤了句“神会师傅”。
“欸。”
神会和尚应声,却是没有抬头。
陈腴上前,就要接过他手中的笤帚,“放著我来吧。”
“不用了,我性子不比陈故,找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做做,才会觉得自在。”
陈腴又道:“那我陪你一起打扫?”
一旁陈故却是笑著阻拦,並解释道:“这是他的清閒,致閒事,得閒適,君子成人之美啊。”
陈腴於心不忍,却也不敢驳了陈老先生的意思。
耳边却是传来老喻的声音,“小腴儿,趁著现在没人和我抢香火了,去把门口的香烛都烧了吧,久旱逢甘霖啊,我可得好好补补。”
陈腴瞥他一眼,心道:“少说话,万一不止我能听见呢?”
一旁的陈故和忙著洒扫的神会都是心照不宣。
確实是能听见。
“没事的,不如光明磊落些,咱这三两三,可不值得高人覬覦。”
陈腴以心声追问道:“老喻,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咱这关係,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老喻只道:“先给我把香火烧来。”
陈腴有些气愤,却是问道:“经我手烧的还能管用吗?”
他知道香火只是传递愿力的桥樑,並不以多少彰显诚心。
否则的话,他一人供养即可,一定砸锅卖铁也要用元宝蜡烛堆满这小小的喻公庙。
老喻只说:“你只管烧,不求我什么就顶用。”
陈腴心中怨懟道:“我只求你支棱些吧,你看今天来了多少大人物?方才那顿午饭,嚇得我心肝颤了好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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