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传来沈瑄痛苦的哀哭。
太监匆忙躬身进来,看著龙榻上闔眸已去的人,哀慟的一怔,手中拂尘落地,许久才哽咽地宣告:“陛下……薨了……”
殿外钟声愈发急促,七十二扇雕窗欞被北风撞得砰砰作响,雪粒子混著冰碴在窗纸上刮出细碎的哀鸣。
不多时,六宫同时响起慟哭。
尚衣局连夜拆了所有朱红帐幔,司礼监掌印太监捧著金丝楠木槨踉蹌奔来时,积雪已经漫过汉白玉台阶。
沈瑄麻木地看著宫人们將父皇的遗体移入梓宫,那方沉甸甸的蟠龙玉璽压在他膝头,寒玉的凉意渗进骨髓。
卯时初,大雪封了九重宫门。
礼部尚书跪在雪地里呈上丧仪注,猩红官服被雪水浸成暗褐色:“启稟太子殿下,按祖制需停灵七日,待……”
“知道了。”沈瑄打断他,指尖掐进玉璽的螭龙纹。
七日后寅时,送灵队伍在暴雪中启程。
七十二名挽郎抬著梓宫走过朱雀长街,纸钱混著雪片在空中翻飞如蝶。
沈瑄捧著灵位走在最前,玄色冕服被北风撕扯得猎猎作响。
他能听见身后老臣们压抑的咳嗽,听见金吾卫铁甲上冰棱碎裂的脆响,却听不见自己的心跳,他想著父皇生前的音容笑貌,苦痛的泪水怎么都止不住……
“跪——”
司礼监尖利的嗓音刺破雪幕,沿途跪拜的百姓化作绵延百里的素色浪涛。
沈瑄突然踉蹌了一下,左膝传来锥心刺痛。低头才见锦靴早已被雪水浸透,血渍在皑皑雪地上绽开红梅。
掌事太监要来搀扶,却让沈瑄忽然想起,十岁围猎时他不慎坠马,父皇匆忙驾马赶来,一把稳稳地接住他,说:“瑄儿莫怕,有父皇在呢。”
可如今……
“父皇……”
沈瑄痛苦的再也遏制不住,看著棺槨,涕泪交织。
次日辰时,太极殿金钟九响。
沈瑄望著铜镜中十二章纹的玄衣纁裳,忽然觉得陌生。
礼官正在殿外诵读新帝年號,他伸手抚过冕冠垂下的十二旒白玉珠,原来这就是皇权的重量,压得人脖颈生疼。
殿外雪霽初晴,一缕朝阳刺破云层,恰落在展开的继位詔书上。
“臣等谨奉大行皇帝遗詔,皇太子沈瑄仁孝天植……”
尾音被突然掀起的北风吹散,沈瑄的指尖触到玉璽底部凹凸的篆文。
当印鑑落在明黄绢帛的剎那,他瞥见詔书边缘一抹暗红,恍惚又见父皇临终前嘴角溢出的那缕血丝。
“陛下万岁万万岁!”
山呼声响彻殿宇,震得梁间积雪簌簌而落。
沈瑄望向丹墀下黑压压的朝服,一步一步走向眾人之巔,那一座冰冷透骨的巍峨宝座。
已为魂魄的傅孤闻,就看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