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风撞门。
也不是信掉落。
那是人的指节,敲在木门上的声音。
卡斯蒂娜的脸色一下子煞白,像被从梦里扯出来。
鲁道夫瞬间起身,手指卡进扳机护圈,嘴唇紧抿。
而海伦娜,她的脊背一颤,猛然抬起头。
她的眼睛在雨声中亮了一下,像一颗落进黑水里的星辰。
那是我的信来了。
送信的人,来了。
此刻,屋里很静,静得只能听见雨声。
水珠一滴一滴敲打著窗沿、地砖,还有门缝,像谁在拿著表,一点点数著时间的尾巴。
鲁道夫握紧手里的民銃,指关节发白,他的声音沙哑却儘量维持镇定:
“门外是什么人……”
“我警告你,我手里有枪。”
门外一片死寂。
只有雨的声音。
整个世界都屏息了,等待那一秒;
隨后。
轰!!!
回应的是一股巨大的斥力——直接从门外袭来!
整扇门像被无形的锤子从外而內砸中,“砰!”的一声炸裂震颤,整片木门猛地被轰开,铰链扯出尖锐金属声,门板狠狠砸在內墙上。
风灌了进来。
雨也跟著闯了进来,水雾裹著空气扑在脸上,像冰冷的掌心突然贴上皮肤。
屋子像是被谁撕开了一道缝。
姨妈卡斯蒂娜惊叫著退后一步,抱紧了刚从梦中惊醒、满脸茫然的弗兰卡。
海伦娜缓缓抬起头。
她看见门口站著一个人。
轰!!!!
雷,在那一刻划破夜空。
一瞬的亮光,將他全身的轮廓切割出来;
黑色麂皮斗篷、背后斜掛著沉静的琴匣,斗篷一角被风捲起,他的手微抬,衣袖向后扬起,像风中的羽毛。
他低头,抬手掀开了斗篷前襟,露出他的面容。
那是一个异常俊美的银髮少年,他面对近在咫尺的枪械,脸上掛著漫不经心的笑容。
最让人觉得夺目的是那双眼睛——一双异色的鸳鸯瞳。
左眼如夜空深蓝中坠落的星芒,右眼却燃著琥珀一样的温热火光。
银髮少年的眼神就像夜雨中突兀燃起的火——明亮、安静,却危险。
心臟在胸腔里“咚”地一跳。
不是惊嚇,不是本能的战慄。
那是一种更难以言说的悸动,像风吹动一棵沉睡的树,一下,就醒了。
她甚至来不及思考,只是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一个感到寒冷的人,会簇拥到阳光底下,感受太阳为大地奉献的力量,而对於太阳来说,那可能是微不足道的,那可能是一种太阳对大地万物的馈赠。
但是对於笼中鸟一样的少女来说,她看到的却是頷首的太阳,照进平淡却绝望的生活中的一抹亮光。
她第一次知道,那些从天上落下来的光,並不是为世界而来,也可以为某一个人。
就像太阳从不特意低头看谁,但它確实照亮过笼子里的一只鸟。
对太阳来说,那不过是一次不经意的经过;
可对她来说,那是一整个世界的转折。
……
另一边,姨丈的压力可就大的多得多了。
“我告诉你!你这是私闯民宅啊!”
鲁道夫吼出来的时候,其实心里已经有些发怵。
但他还是抬起了枪,试图用理智维持那点摇晃的尊严。
枪口微微举起,黑洞洞的。
然后他看见那双眼睛。
齐格什么都没说,他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浊气”
没有咒语,没有动作。
那股力就像潜伏在空气里的东西,忽然“咬”住了鲁道夫的肩。
“咔啦——!”
肩关节的脱臼声,像枯枝被雷劈断,清脆而残酷。
鲁道夫脸色骤变,嘴里嘶声痛呼,整个人往墙边退去,右手像脱落的玩偶一样垂著,民銃啪的一声掉在地板上,像一场无声的小哀悼。
“啊,我的手!!!”
姨妈卡斯蒂娜嚇得一边抱著弗兰卡一边贴墙后退,像是看到死神降临,连声都不敢再发。
而齐格,走进屋中。
脚步轻。
斗篷滴著雨。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走到海伦娜面前。
在她面前停下。
微微低头,行了一个极为標准的骑士式半礼。
雨声之下,他將那封厚实的、印有伊甸学院浮刻纹章的信,双手递到她面前。
她像是在梦里看著那一封信,迟迟没有伸手。
眼前的人冷静得不像十二岁的年纪。
海伦娜只觉得,自己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她本该开口问一句:“你是谁。”
但她只听见自己心里的声音,在一点一点回答自己:
“这是来找你的人。”
她垂著眸子,看向那封信。
那封信上写著的名字,再熟悉不过。
[致:海伦娜·哈丽特·贝伦加特小姐]
[贝拉柏林·克罗伊茨贝格区·施莱尔霍夫四號路·第七號公寓·{最小的臥室·被划掉}·傍晚暴雨中的少女]
雨落狂流之夜,风声沉静,星星逃遁,朦朧的月儿暗自藏身。
——少女,收到了年轻骑士的递交的长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