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她不再是那个言语精致、举止做作的姨妈。
她只是个站在洪水前、失控咆哮的失败者。
“你疯了吗?!!你是个孩子!”
“你听不懂这些话!”
“你不是他们的人——你只是个普通女孩!”
她的手向前伸去,指甲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颤抖的痕跡。
“你跟我一样……”
“你跟我一样!你跟我一样啊!!”
“那种学院、那种地方,不是我们这种人能去的,你的父母,我的妹妹……”
她的声音破碎,像在喊,也像在哀求。
但,更多的却是不甘。
她又一次的看见自己曾经憧憬的世界,对著另一个人打开了大门。
那是她日思夜想想要接触到的,那幻想中瑰丽无比的……梦。
可还没碰到海伦娜的衣角,海德威猛然窜上去,挡在她和少女之间。
那一瞬间,这只小猫身上的毛都炸了开来,双眼冷得像刀锋。
它抬起头,咬字清晰如敲钟:
“够了。”
“根据伊甸与神罗签订的《互不干涉法案》第四修订版,”
“录取学生条例第七条明文规定:凡具备奇术构成性格、灵性稳定閾值达到『最低启示准线』的未成年个体,享有自我入学决策权。”
“监护人不得阻拦。”
“违者,视作违法压制天赋构成。”
“——学院有权强制干预,神罗也无权干涉伊甸的决定。”
卡斯蒂娜怔住了,脚步微微停顿。
但她还是在前冲的惯性下继续向前。
那一瞬,齐格看了她一眼,眼神波澜不惊。
他的指尖微动,地板表面,一缕“浊气”轻轻释放。
姨妈卡斯蒂娜脚下猛地一空。
她像被什么东西拌住,整个人直接摔倒在地,重重磕在玄关处的地毯上。
她张了张嘴,痛得发出一声低呃。
齐格看都没再看她,只是转向海伦娜,淡淡地开口:
“去收拾你的东西。”
“我们该走了。”
他顿了顿,又看了一眼犹豫的海伦娜,嘆了口气,接著补充一句:
“放心。”
“我不是来对你们家做什么的。”
“你姨丈的手只是脱臼,养几天就好。”
“那边那个躲在桌角的女孩……嗯,她可能多吃点东西,第二天就把今天的事情拋之脑后。”
海伦娜鬆了一口气,轻轻点了点头。
她回头望了姨妈一眼,却没有说什么。
只是转身,穿过风口还未关上的门,走进楼梯下的储物间。
那里依旧潮湿,墙角的水渍像某种脏兮兮的梦。
她弯腰,从床板下拖出一个破旧的木盒。
里面只有几件衣服。
三件换洗衣物,一件系带衬衫,还有一件姨妈不要的旧外套。
线头已经起球,袖口有些发白。
——前天虽然搬上二楼,但表姐不允许她把这些“脏兮兮”的衣服带上去,说她不配穿楼上的空气。
她把这些衣服重新叠好,像是在打包自己的一段人生。
隨后用一块旧麻布包起来,繫紧。
动作很慢,但没有一丝犹豫。
接著,她蹲下身子,扒开墙角一块鬆动的木砖。
“沙沙——”
一只老鼠从缝隙边逃开。
习以为常的海伦娜小姐早知道会有这一下,也不害怕。
她伸手进去,从一个被旧布包裹得死死的暗角里,掏出那只藏了多年的小袋子。
她打开它,低头数了数——五十个古尔登镀银幣。
不多。
这是她攒了很多年的全部。
每一枚都代表某次不被察觉的回收瓶子、某次被忘记的零钱、某次不敢用力咀嚼的午餐零钱……
她把它塞进麻布包里,绑紧袋口。
那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像一位落魄的小公主,正悄悄从一个不再欢迎她的王宫里出走。
她走出储物间,没回头。
风还在,雨声隔著门帘像是另一个世界在召唤她。
齐格站在门口,看著她小心翼翼地抱著那个麻布包。
少女身上沾著灰尘,头髮湿了一缕,抱东西的样子有点笨拙,像一只刚出巢穴的小动物。
但她的眼睛亮著,脸上甚至有些不合时宜的神采飞扬。
齐格低低嘆了口气,揉了揉眉心。
“走吧。”
他轻声说。
於是他们就这么走了。
一个刚从笼子里挣脱的女孩,一个不知道来自哪里的少年,一起走进了雨夜。
——像所有最开始的旅程那样,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