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嘉衍摇了摇头,心中暗嘆。前世常听人说,一旦染上菸癮,这人便算是废了。如今亲眼所见,果真如此。一时间,喆鐔那菸鬼模样佝僂在巷口的形象,突然浮现在眼前,恐怕过不了今天,那几块大洋就会得乾乾净净。
好不容易今天学校休息一天,还是別想这些烦心事了。他决定去把事情都办了,於是来到琉璃厂,径直去了福宝斋。
福宝斋门前的铜铃叮噹一响,富贵正踮脚打扫博古架上的瓷器。转头瞧见他,忙不叠甩了鸡毛掸子,赶紧迎上前,招呼他坐下。沏好了龙井,富贵才进后院叫来了王掌柜。门帘一挑,王掌柜手里拿著个盒子走了进来,笑著说道:“公子,今儿来得巧了,正巧这几天买卖不错。”
王掌柜坐下后,开口道:“扳指已经出手了,鼻烟壶也卖了个好价钱。银票我已经备好了,这个是昨日来了两个『包袱斋』的,送来让我过目的。本来那些东西我看不上眼,但巧了不是?您不是读书人,喜欢淘换笔墨纸砚吗?这方砚台虽不是名家雕刻,料子却不错,凑合著能用,您收著吧。”
说罢,王掌柜把锦盒一推,顺便从袖笼里抽出两张银票递了过来。陆嘉衍接过银票,打开锦盒看了看,心中颇为满意。这方端砚素雅大气,端砚乌黑的石面上,葡萄藤纹路竟泛著淡淡的鴝鵒眼。旁边还有荣宝斋的松烟墨,正是他所需要的东西。
陆嘉衍谢过王掌柜后,告诉他过几天还有一批东西要送来,让他留意市场需求。王掌柜点头应下,留下新家地址,陆嘉衍便起身告辞,心中盘算著接下来的安排。
第二天,王掌柜便差富贵送来消息。有有位北洋军官要结婚,他去接触过了,对方看不上玉鐲子,想要一对做工精致的金鐲子。此外,头上戴的、脖子里掛的、手指上戴的,都要上好的东西。王掌柜让陆嘉衍赶紧去准备。
陆嘉衍听后,立刻出门去了趟贝勒府。他將王掌柜的话带到,又与姨娘道別。忙完这些,陆嘉衍抬头一看,天色已暗了下来。他心中暗嘆,三点放学,这一通忙活竟然过了一个时辰,已经到了吃饭时间。
他匆匆往家里赶,琢磨著路上找个地方吃饭。陆嘉衍走到南城一个胡同口时。不由捂住了鼻子,餿饭混著滷汁的酸腐气扑面而来。喆鐔蜷在条凳上,破夹袄肩头绽著絮,正用豁口粗碗舀那稠乎乎的汤水。油里浮著半片肥肉,让他露出了笑脸。
陆嘉衍瞥了一眼,“陈记杂澄”的木牌下写著五个铜元管饱。喆鐔喉结耸动,努力的把吃食咽下去。他不由別过眼去,径直往前走去。
短短两天时间,喆鐔竟混成了这个样子。须知,即便南城墙根下的市井生態,也会显露出森严的等级。
天桥的艺人蹲在街口,就著羊杂汤掰开死面火烧,油星子在粗瓷碗里浮著一层;拉洋车的攥著肉卷饼,葱香混著酱汁顺著指缝往下淌。这些吃食,怕是比乡村小地主的饭桌还要丰盛。
相邻的巷子里,光景便陡峭起来。卖“杂澄“的摊子林立,铁皮桶里浮著隔夜的鱼刺、发黏的粉条、泡胀的馒头块。老板的拎著木桶出来,敲敲木板“五个铜元管饱”,眼疾手快的拿长木筷一扒拉,快速夹住半只鸭头,便闪电般送到碗里,油渍在补丁上洇出亮斑。
所谓“杂澄”,与“折箩”大同小异,就是各家饭馆吃剩的东西。四九城的馆子为了避免伙计剋扣饭菜,规定除了二当家和掌柜能吃菜之外,其余所有人只能吃小米绿豆饭和熬白菜。那些伙计便会到装剩菜的桶里挑肉吃,剩下的则卖到“下店”去。
“下店”,就是租不起房子的苦力们睡的大通铺。漏风的棚屋里。通铺草蓆上跳蚤成团,汗酸气裹著霉味往人鼻子里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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