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爷抄起最上头那捲用桑皮纸綑扎的银元,纸钞上“北洋造幣厂”的蓝戳在晨光里泛著冷光。“这卷正好五十块。我先收著,不够了再说。”
“老爷!你...”白夫人猛地拍在茶几上,话刚挤过牙关,生生咽了下去。白老爷早已晃著一卷银元跨出门槛。
窗欞纸破洞处漏进的风,提醒著白夫人明儿要找糊裱匠。瓦匠后头要来结帐,家里米还没买,丫鬟、僕人开支没给。一件事没做,一卷银元就没了。这还只是明天的开支!
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陆嘉衍送走白夫人后,转身吩咐石头:“去鸿宾楼订一桌席面,拣公公爱吃的糟溜鱼片、葱烧海参。叫他们做好了送来。”
接著又唤来大壮:“你跑一趟庆丰司,把那两条羊腿取来,顺道去菜市口捎些鲜蘑、茼蒿、豆腐,片好了涮锅子。”
原来关教授今日要来鑑赏几件宝贝,陆嘉衍索性简单些在家里招待他。不多时,关教授坐著人力车到了。他一下车就直奔正厅,连茶都顾不上喝一口,心心念念要看那些物件。
陆嘉衍笑著摇头,自己把东西一一摆出来。关教授戴上老镜,捧著放大镜仔细端详。福晋留下的几样首饰自不必说,都是宫里赏下来的好东西;梁姨娘那对翡翠鐲子水头极好;最难得的是公公那方田黄印章,通体莹润如蜜,印纽雕著螭虎纹,一看就是上等料子。
关教授不由发出讚嘆:“好料子!好工!这田黄怕是比黄金还贵上三分!“
正说著,石头提著食盒回来了,大壮也扛著羊腿进了厨房。陆嘉衍招呼关教授:“咱们边吃边聊,这羊腿是庆丰司特供的,涮著吃最是鲜美。“关教授这才依依不捨地放下放大镜,笑道:“今日可真是眼福口福都享尽了!”
正要走关教授的目光落在画轴上,他眼中骤然一亮,语气里带著几分惊喜:“这次竟有画作?让我瞧瞧,开开眼界。这宫里的……”
隨著画卷徐徐展开,教授的话戛然而止。他的目光紧紧锁在画面上,一寸一寸地细细端详,仿佛要將每一笔勾勒都刻进心里。半晌,他才缓缓开口:
“这画……不是宫里的吧?是你自己收的?眼光不错,真是好东西!虽不是什么名家大作,但確实是难得的佳作——紫阳山民的莲图。陆老弟,这画……不如让给我吧?我正缺一幅掛客厅的好画。你开个价,只要合適,我就收了。”
陆嘉衍闻言,笑著摆摆手:“先生喜欢,直接拿去便是。收您的钱,岂不是显得我不懂规矩?您帮我鑑定物件,还替我张罗买卖,我哪能再收您的钱?行里的规矩,我可不敢破。”
关教授一愣,隨即笑出声来:“你小子,市井里混久了,连我都敢打趣了!”两人相视一笑,关教授也不再推辞,欣然接受了这份心意。
接著,关教授拿起那只哥窑葫芦瓶,仔细端详片刻,说道:“这瓶子器型小了些,怕是卖不出高价。不过毕竟是正儿八经的名窑出品,八百到一千大洋应该不成问题。我替你找找买家吧。”他语气篤定,显然心中已有了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