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
“十岁前的档案都在福利院。”
杨辰將报名表重新钉回公告栏,铁钉与木板碰撞的闷响惊飞了树梢麻雀,“院长说那年立冬的晨雾浓得化不开,警车顶灯在雾里晕成红月亮。“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复述別人的故事。
郑飞光喉结滚动,迷彩服下摆被攥出褶皱。
他突然注意到杨辰总是將自己看的书本摆放得异常整齐,就像此刻整理文件时连边角都要对齐——这或许是被遗弃者与生俱来的生存法则。
杨辰转身继续往前走,教案本的边角在衬衫上压出褶皱,“其实福利院挺好的,每年除夕院长都给我们包三鲜馅饺子。”
他顿了顿,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就是锅太小,总要分三批煮。”
三食堂的玻璃门已经遥遥在望,郑飞光突然抢过杨辰怀里的教案本,“今天我请客!醋排骨管够!”
他故意把步子迈得很大,迷彩裤腿扫过路旁的二月兰,“我跟你说,二窗口阿姨每次都给我多打两块肉...”
排队时,郑飞光用胳膊肘碰了碰杨辰:“你知道吗?小时候我最怕吃食堂,总觉得大锅菜没家里香。”
他往餐盘里舀了勺红烧茄子,“后来我爸说,能把大锅饭做得好吃才是真本事。”
杨辰望著少年在阳光下跳跃的发梢,突然想起去年初雪那天。
那天郑飞光也是这样不由分说往他手里塞了杯热奶茶,说自己得满分的奖励必须分给全班同学,自己又也有份。
排队的人群裹挟著饭菜香涌来,郑飞光正眉飞色舞地和打菜阿姨討价还价。
杨辰望著橱窗里金红色的排骨,突然想起院长总把肥肉挑出来给孩子们,自己碗里永远只有几根青菜。
醋汁顺著排骨滴落,在餐盘上积成小小的琥珀色水洼。
“两份排骨,再来个地三鲜!”郑飞光端著堆成小山的餐盘转身,差点撞上发呆的杨辰,油渍在一次性餐盒上晕开圆点,像极了福利院活动室漏雨的屋顶。
“其实报考国防科大......“杨辰用筷子尖拨弄著米饭,“是因为院长说穿军装的人最可靠。”
油亮的酱汁在米粒间晕开,他突然想起十岁那年,院长捧著崭新的校服对他说:“小辰要有自己的鎧甲了。“
郑飞光夹排骨的动作停在半空。
蝉鸣声突然汹涌如潮,穿军装的学生们端著餐盘在他们身边川流不息。
杨辰咬下第一口排骨时,听见对面传来郑飞光闷闷的声音:“下次...我能跟你去福利院看看吗?”
玻璃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杨辰望著餐盘里完整的排骨,突然想起去年生日院长寄来的贺卡。
卡片上印著歪歪扭扭的“辰哥”两个字,是刚学会写字的小满写的。
“好。”
他听见自己说,醋的甜味在舌尖漫开。
郑飞光立刻眉开眼笑地往他碗里又夹了块排骨,迷彩外套的袖子蹭到了酱油瓶。
杨辰低头扒饭时,发现自己的教案本不知何时被郑飞光用便签纸做了標记。
浅蓝色的便利贴上画著个齜牙笑脸,旁边写著:“下次实验课笔记借我抄!”
回实验室的路上,郑飞光絮絮说著要给孩子们带军舰模型。
杨辰望著他手舞足蹈的背影,忽然觉得迷彩服上的油渍像极了福利院漏雨屋顶的水痕。
那些刻意封存的记忆,在这个蝉鸣喧囂的午后,悄然裂开一道透光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