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这话之后便已再度摆出了架势，虽然周山等人很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陆清远的分量根本就不是这两位不是嫡系的周家子嗣能相提並论的。

姬青屿的亲传弟子这么多年有且只有陆清远一个，而她有多护犊子天下周知，直接说她是將陆清远当亲儿子来养都不为过了。

甚至这说辞曾被玉桓宗的人听到过，结果还尚未引发姬青屿做出什么回答或是审判，这和姬青屿默认了当他小妈的身份都差不多。

別说陆清远冒犯清河周，即便是现在他说一句要將家主夫人拉去做小姬青屿也不会说些什么吧——

周山自知不论在如何多说都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他只能老老实实踏开两步，运功提气，摆出架势，儘自己的全力拦下眼前的九境。

他能听见自己胸膛之中在猛烈跃动的心，清河周密传的心法全力轰鸣，清河周安稳这么多年，从未让周山如此拼尽全力，他甚至觉得即便是自己毫无保留都未必能是陆清远的对手。

极致的武学在这位武道宗师的拳脚中展露，无数虚影在他身前浮现，这些影子也在逐渐相融，凝结成太极八卦的模样，然后他向著陆清远轰至面门的拳头缓缓伸手接下。

陆清远的眼前只见得浮光掠影，万般武学的光影交织，自己在出拳的过程之中要应对的似乎是无数种不同的招数，攻守交杂，应接不暇。

只可惜自己丹田里塞的是异族小姨，她大概对这种武学也没有涉猎，要是换做自家师尊应该清楚。

顾柒顏是被方才忽然冒头出来的大形態姐姐搞得有些尷尬，此刻她其实在考量陆清远的出手，不过一直都没说话，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被扣上了新的称谓——

异族小姨是么？还有——谁说本尊不懂这点拳脚功夫了？

在陆清远心中被姬青屿比下去了让妖尊大人有点不爽，她是一叉腰巴不得给陆清远逐帧拆解，並表示自家妖族对这种拳脚方面是很有研究的好么——

陆清远是故意诈那大狐狸的，果然这狐狸精就是挺老实，不过这临阵博弈之时自己的確来不及消化。

自己的拳影落下之时，仿若泥牛入海，任凭陆清远如何出力都没法寸进半步。

武学世家到底是武学世家，对付自己方才仓促之间打出来的拳法已经找到了对策，自己也无非就是融合了玉桓功法的一部分，没做太多改良。

不过陆清远也没去拔刀，这套以柔克刚的打法让他有些既视感，然后就顺应著思绪，重新拆解了一番脑海中的璇璣观绝学。

这是师姐当年在天无崖上亲手教给自己的一套剑法，只不过如今也可以沿用到拳脚之上，似春水如微波，剑意绵绵却无绝期，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实际上暗藏著汹涌的波涛。

如今亦可融於现在的过招之中。

“不错不错。算你还有些天赋。”顾柒顏见此情形是连连点头，“也不枉费本尊逐一拆解，不过你的出手还有待精进，你听姨——呃，本尊的，下一拳可以————”

周山刚刚应付下陆清远的上一套拳法就颇感不对，他方才出拳还是刚猛为主，实际上没有什么变招和感悟，虽然这种拳法闻所未闻，但看得出来陆清远並不精於此道。

所以这位武学宗师很快就能找到破局的手法，但在这几个照面之后，他发现陆清远的出手明显精进了许多。

这齣手之间不只是刻意放缓了速度以达到招数相抵的成效，而是在那些虚虚实实的拳影掌法之间夹藏了不知道多少杀招。

竟让这位练拳不晓得多少年的老宗师都有些恍惚，眼前之人在跨越一整个大境界的鸿沟之下，別说是落於什么下风了，竟然还能將自己当做餵招一般边打边学。

陆清远精通和进步之快，让这位老宗师只觉得难以置信，周山在清河周家也算是一方教拳法的老师傅了，此生教出了不知道多少弟子，但他见过的所有人，无一例外都远远及不上陆清远的天赋。

难怪会被姬青屿收为亲传，这种天赋放在哪里恐怕都是一样啊。

周山面对陆清远连绵不绝的拳法，心中完全没有什么后患之类的念头，他知道自己拼尽一切恐怕都拦不下这位少主了，这差距超越年代，跨越鸿沟，像是山峦倾倒。

心气已失，胜负就已经成了定局，周山在那凌乱的攻势之中错判的一拳，陆清远將拳张开化作一记手刀，璇璣观绝学的裁春剪秋之意跃然而上。

一掌便劈在这位老宗师的脖颈之上，间上传来的沉重感將他压得被迫跪在了地上，周山呕出一口鲜血，他艰难双手撑地，咳嗽道：“陆少主，我输了。”

周山能分辨出来这一手刀之中藏著璇璣观的意境，所以眼前之人是如假包换的陆清远，未曾想那些江湖传言居然都是真的，原来衔霜君真有与姬青屿爭弟子的念头，不过——这也无可厚非。

而能死在他的手上，也算是不枉此生。

周山跪在地上，垂著头看著自己的血，但他並未等到陆清远一刀斩杀自己，耳边只有陆清远的笑声：“从你身上倒是学来不少拳法，我不杀你，你回周家之后，將此事告知你家主一声，免得让这事不明不白，本少主做事自会承担，若有不满，来天权找我要说法。”

“此外。”陆清远收起了断章，边取来一张弓，边问道：“你可知，你们今日所来，到底是来找什么，奉谁的旨意，又想要做些什么？

“”

周山接连咳嗽了两声，才是缓缓道：“奉族中之命，前来此地寻宝，至於要做些什么，老朽也不清楚。”

陆清远点点头，他估算著时间，缓缓搭起弓，“除却此地之外，你们是不是还去江南其他地方奉命寻宝了？”

这位仿佛丧失了气力的武道宗师呼出口气，“似乎是有——听闻在更南边的庙里，不过那应该都不是任何势力的所属——”

这些信息也够陆清远了解了，然后他终於是鬆开了弦。

“嗖一青柳枝穿打叶，在那位周家大小姐扑向江岸尽头时，他能看见一枝青柳贯穿了自己胸膛，然后她最后能看见的风中的漫天芦苇，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