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人不能动怒,动怒会让人变蠢。
永寧侯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大鹅,涨红著脸,手指死死抠著雕扶手,嘴硬道:“为父心里有数。”
“做事情,总得按部就班,慢慢来。”
“正因为为父看重你,这才先將你唤来,指点教导你。”
凉茶里清清楚楚的映照著永寧侯被戳中心窝子的狼狈。
裴桑枝干巴巴道:“女儿实在是太荣幸了呢。”
“敢问父亲,指点完了吗?”
“容女儿提醒一句,您还答应了荣国公和小李公公,要亲手叠元宝、剪纸钱、做纸扎,去惊鹤兄长的坟头儿烧了。”
“扎纸马香幡、亭台楼阁,很费功夫的。”
永寧侯胸口憋闷的更难受了,像是梗著块烧红的炭,呼吸吞咽间都带著股铁锈味,心下忍不住想,究竟是什么泼天的富贵和迷人眼的利益,值得他时时处处做孙子!
“桑枝,我是你父亲。”
裴桑枝直截了当:“父亲这是在责怪女儿方才与您爭执么?”
“有爭执才恰恰说明,你我父女缘分未绝,否则,女儿可以像漠视母亲一样,视父亲如无物。”
“您是想做永寧侯府这艘百年航船的掌舵人,还是想效仿庄氏,两耳不闻窗外事,一门心思混吃等死?”
“父亲,想想你我的光明未来啊。”
永寧侯又可耻的动摇了。
他总觉得,裴桑枝说话,既带著刺,又裹著蜜。
一面,让他恨的牙痒痒。
一面,又让他心驰神往。
“父亲日后若见女儿有行差踏错之处,只管严加训诫便是。”裴桑枝適时的递了个妥帖的台阶,全了永寧侯的顏面,让他有机会顺势下来。
永寧侯见好就收,顺势转开话锋,捋须沉吟著说道:“依你之见,为父此番当如何做,方显忠忱?”
裴桑枝眼瞼颤了颤,笼统道:“只要让陛下看到父亲的决心便好。”
“至於確切如何做,女儿不便多言。”
“庄氏和裴临允,终归是女儿血脉相连的至亲。”
永寧侯是真心求教吗?
不,又是意在祸水东引。
“女儿先行告退,回听梧院了。”
“待父亲思虑周详,做好决断,再差人唤女儿前来。女儿定当尽心,教父亲叠金元宝、剪冥纸钱,做纸扎。”
一语毕,永寧侯更心烦意乱:“滚!”
裴桑枝睫毛微微颤动,在眼瞼投下一片阴影。
眉眼低垂,脑海里浮现出裴駙马所说的关於裴惊鹤的种种,几番思量间,心中已转过千百个念头。
从种种跡象来看,永寧侯对待裴惊鹤的態度,全然不见丝毫慈爱之心。
难不成,裴惊鹤受其母所累,永寧侯恨屋及乌?
亦或者是……
永寧侯见裴桑枝如木雕泥塑般僵立原地,不由眉头紧蹙,怒从心起,厉声喝道:“还不速速离走!”
跟裴桑枝说话说多了,容易短命!
裴桑枝抬头,郑重其事道:“父亲,女儿心中有一言,思忖良久,如鯁在喉,不知当讲不当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