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议事的铜锣声仿佛还在耳边迴荡,白湖村却已经如同一架精密的纺车,在乾旱的阴影下疯狂地运转起来。秦思齐看著——整个村子,男女老少,在一种默契中,各司其职,分秒必爭地忙碌著。
乾旱的阴影笼罩下,死亡的威胁如同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却奇蹟般地激发出这个小小村落最坚韧、最团结的力量。
秦茂山站在祠堂前的石阶上,手中捧著一的帐册,身旁是秦三爷、五太公和七叔公三位族老。祠堂前的空地上,排著长长的队伍,从祠堂门口一直延伸到村道上,队伍里的每一个人,手里都捧著、怀里都抱著——铜钱、碎银。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不舍“秦守业家,铜钱三千二百文!”
“秦大成家,铜钱两千八百文!”
“秦望德家,铜钱三千文!”
“族长,秦茂才白银:三十五两,铜钱:五万两千文!”大部分都是秀才老爹,遗留给他的。
秦茂山洪亮的声音,在炽热的空气中迴荡。每报一个数,七叔公就在帐册上记下一笔,五太公则小心翼翼地將钱物收进祠堂中央那个木箱里。秦三爷拄著拐杖,站在一旁监督,浑浊的老眼此刻锐利如鹰,不容许任何一点差错。
秦思齐站在不远处,看著这一幕,小小的胸膛里涌动著难以言喻的情绪。他知道,这些铜钱、银饰,是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人们,一辈子省吃俭用、一个铜板一个铜板攒下的全部家当!是嫁女儿时的压箱底,是老人预备的棺材本,是娃娃们过年时眼巴巴盼著的新衣裳钱!如今,为了活命,他们毫不犹豫地掏了出来,交到祠堂公中。
队伍缓缓向前移动。“茂山啊…”秦寡妇说道,“就这一个鐲子了给村里买粮吧,我那俩孙子得得活命啊” 老泪顺著她沟壑纵横的脸颊滚落。
秦茂山接过鐲子,声音罕见地有些哽咽:“秦婶子,您放心!这鐲子,记您三两银子!等灾年过了,村里村里一定还”秦寡妇摆摆手,佝僂的背影慢慢挪开,给下一个人让出位置。
“齐哥儿!”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秦思齐转身,看到秦思文和秦思武两兄弟大步走来,肩膀上还扛著铁锹和镐头。
“水窖的位置定下来了!”秦思文兴奋地说,“就在村西头老树底下那块洼地!土质密实,挖下去三尺就有黏土层!七叔公说,那儿早年是口古井,后来填了,肯定存得住水!”
秦思武抹了把脸上的汗,补充道:“已经召集了二十个壮劳力,明天天不亮就动工!按你说的,要挖一丈深,內壁用黏土和石灰抹实!窖口做双层盖板!”
秦思齐点点头,小脸上满是超出年龄的严肃:“思文哥,窖底最好再铺一层细沙和鹅卵石,能过滤杂质。还有,挖出来的土別浪费,堆在窖口周围,做成缓坡,下雨时能导流。”
秦思文认真地记下,突然伸手揉了揉秦思齐的头髮,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齐哥儿,你这小脑袋瓜里,咋装了这么多门道?跟谁学的?我也上个学,咋就赶不上你呢”秦思齐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书上看的…”
正说著,村道上传来一阵嘈杂。三人转头望去,只见村长把募集的钱,塞给秦大安。立马带著一队人马,赶著三辆牛车,正浩浩荡荡地出村。
三辆牛车,来回跑了十多趟,跑了三个镇子,六个粮行!牛车上每次堆满了鼓鼓囊囊的麻袋,像一座座小山,压得车轴吱呀作响。
“回来了!”牛车周围已经围满了村民,每个人的眼睛里都闪烁著光芒,死死盯著车上那些麻袋。秦大安站在头车的车辕上,满脸尘土,嘴唇乾裂,却掩不住眼中的兴奋和一丝如释重负。
“让一让!让一让!”他高声喊著,“先卸车!粮食进祠堂仓房!盐进祠堂地窖!村长呢?”
秦茂山闻讯从祠堂快步走出,身后跟著几位族老。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秦大安跳下车,从怀里掏出一卷皱巴巴的清单,双手递给秦茂才:
“茂才叔,幸不辱命!按您吩咐的,不在一家买,免得引人注意!总共买了糙米五百六十石,(也就是六万五千多斤粮食)陈年苞谷四十石,黄豆二十石,粗盐一石!都是按平价买的,没涨价!”他压低声音,“不过我看粮行里,人已经开始多了,都在议论还不下雨,怕是…怕是瞒不了多久了…”
秦茂山面色凝重地点点头,接过清单扫了一眼,隨即高声宣布:“各家各户听著!粮食和盐,已经买回来了!从今日起,祠堂仓房和地窖,由三爷、五太公、七叔公和我四人共同掌管!钥匙分四把,每人一把,缺一不可开仓!每日按人头、按出力,统一分配!谁敢偷,谁敢抢,就是与全村为敌,逐出宗祠,生死勿论!”
他的声音如同铁锤,砸在每一个人的心上。没有人质疑,没有人反对。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古老的宗族制度和集体生存的智慧,再次显现出惊人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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