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秦思齐在教室外面又碰到王牧之。对方看见他,好像还有点不好意思,眼神躲闪,想低头快走。
秦思齐却主动迎上去,拱手行礼,特別真诚地问:“王兄请留步。前天听说王兄专心读《周礼》,我最近读《礼记》正好有些地方不明白,能不能向王兄请教一下?”
王牧之没想到秦思齐会主动跟他说话,而且態度这么好,一点没有笑话他的意思,愣了一下,才慌慌张张还礼,说话有点结巴:“秦兄太客气了。请教不敢当,互相…互相学习吧。不知秦兄哪里不明白?”
秦思齐就把《礼记》里《王制》篇和《周礼》说的官制有什么不同的问题提了出来。这確实是他最近读书时真遇到的疑问,不是没话找话。
一说到经书里的道理,王牧之好像变了个人,眼睛立马亮了,之前的拘谨害羞全没了,变得特別能说。他不仅对《周礼》里各种官职记得清清楚楚,还能引用歷代名家的解释,分析这些官职设置的深意,並且和《王制》对比,说明两者时代背景不同,思想重点也不一样,讲得头头是道,很有见地。
秦思齐听得直点头,心里暗暗佩服。俩人站在走廊底下,竟然討论了快半个时辰,直到上课钟响了才反应过来。
从那以后,秦思齐就经常主动找王牧之交往。他发现王牧之虽然不会来事,说话实在,有时候甚至显得不懂人情世故,但在学问上,尤其是对《周礼》、《仪礼》、《礼记》这三礼的研究,记忆力惊人,钻得特別深。
秦思齐的主动和真诚,也让王牧之慢慢放开了。他也很欣赏秦思齐见识广、脑子快,而且待人真心,不因为他书痴就看不起他。一个沉稳懂事,一个专注深刻,俩人居然特別合得来。
他们经常一起上课,下课就在宿舍或者树下討论经书,互相提问,分享读书体会。秦思齐会跟他讲岳麓山的开阔、白鹿洞的深刻还有路上见闻;王牧之则会把他从古书里挖出来的精妙道理,细细讲给秦思齐听。有时候爭起来,也是就事论事,纯粹为了搞明白道理,反而越吵越明白。
秦思齐发现,跟王牧之在一起,能让他更沉得下心,专心做学问,不被外面的浮躁影响。王牧之也在秦思齐的影响下,偶尔也会从书堆里抬起头,看看外面的天,说话也稍微活泼了点。
日子久了,两人除了啃书本,也找到了別的乐趣。一个黄昏,学业之余感到有些疲惫,秦思齐便提议去书院附近的江边走走,透透气。王牧之难得地没有拒绝。
夕阳把江水染成金色,远处帆影点点,对岸的山峦披著霞光。周围很安静,只有水流声和偶尔的鸟叫。秦思齐从怀里取出一支隨身带的竹笛,笑道:“终日枯坐,恐成腐儒。牧之兄,如此江山,岂可无丝竹之声?”
王牧之看著笛子,有些不好意思,犹豫了一下,也从他那简单的行囊里摸出一支旧簫,靦腆地说:“我…我吹得不好,只会几个简单的调子。”
秦思齐很高兴:“无妨,隨心而奏即可。”说罢,他將笛子横在唇边,试了几个音,一缕清越悠扬的笛声便流淌出来,吹的是一曲江南民间的小调,轻鬆欢快,像是在描绘眼前的落日江景。
王牧之听著,慢慢也放鬆下来,將簫凑到嘴边,试著合了上去。他的簫声起初有些生涩,气息也不稳,但很快就找到了感觉。簫声低沉呜咽,与清亮的笛声一高一低,一明一暗,竟意外地和谐。
他们並没刻意配合,只是凭著感觉,笛声引领时,簫声便轻轻衬托;簫声婉转时,笛声则跳跃点缀。音乐不像言语需要组织,自然而然地交织在一起,隨著江风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