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不苦的,甜甜的。”她像是在哄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或许是那声音里的温柔太过真实,或许是身体本能的求生欲压倒了恐惧,路明非终於微微张开了乾裂的嘴唇。
温热的、带著强烈甜味的液体流入口中,滑过火烧火燎的喉咙,带来一种奇异的、短暂的安抚感。
一杯葡萄水下肚,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药物起效,那翻江倒海的眩晕感似乎真的消退了一点点,沉重的眼皮也勉强能撑开一条缝。
昏暗的灯光下,他首先看到的是苏沐橙近在咫尺的脸。
少女清澈的眼睛里盛满了纯粹的担忧,正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见他睁眼,她立刻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浅浅的笑容,带著点小心翼翼的安抚:“感觉好点了吗?你刚才嚇死我们了。”
路明非的目光有些茫然地移开,看到了站在沙发旁的苏沐秋,他正皱著眉检查著那个空掉的葡萄安瓿瓶。
然后,他看到了靠著门框站著的叶修,嘴里那根烟依旧没点燃,双手插在裤兜里,正用一种审视的、带著点探究的目光打量著他。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陌生却真切的关心……这一切都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美好得让他心慌,又脆弱得让他不敢触碰。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比刚才晕倒前更甚。他猛地挣扎著想坐起来,动作笨拙又慌乱,声音嘶哑破碎,带著浓重的绝望和卑微的歉意:
“对…对不起!我…我马上走!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的动作太猛,盖在身上的叶修外套滑落下去,露出里面湿透的、廉价单薄的t恤。
额角的伤口似乎又渗出了一点血跡,糊在苍白的皮肤上,刺眼得可怜。
“走?”
叶修挑了挑眉,似乎觉得他这个问题很可笑。
他慢悠悠地走过来,伸出手,不是打人,而是又一次用那冰凉的手背贴了贴路明非依旧滚烫的额头,然后才收回手,重新插回裤兜里,语气平淡得像在討论天气。
“走哪去?接著躺桥洞演流浪记,还是回那个让你滚出来的地方?”
路明非被他问得哑口无言,身体僵在原地,嘴唇哆嗦著,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是啊,他能去哪里?桥洞?还是那个冰冷的、永远不属於他的阳台角落?
巨大的茫然和更深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將他刚刚因为那点葡萄水而升起的一丝暖意瞬间浇灭。
“你晕了差不多三个小时哦,”苏沐橙在旁边小声补充,把水杯又往他面前递了递,声音轻轻的,像怕惊扰到什么。
“我哥说,你肯定是饿坏了,又淋了雨才会这样。”她指了指路明非额头的伤,“还疼吗?我帮你贴了创可贴。”
说著,她又递过来一片崭新的卡通创可贴。
路明非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额头,果然贴著一片小小的、印著猫咪图案的创可贴。
那点微不足道的、带著卡通图案的柔软触感,却像带著奇异的电流,瞬间击穿了他坚硬冰冷的外壳。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衝上鼻腔,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死死地低下头,不敢看任何人,只是无意识地用指尖摩挲著那片小小的创可贴边缘。
“行了,废话不多说。”
叶修似乎懒得看他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直接开口,声音依旧是那副懒洋洋、没什么起伏的调子。
“看你这样子,也没地方去。包吃住,每天负责帮忙打扫网吧卫生,拖地擦桌子倒垃圾,试用期一周。”
他顿了顿,补充道,“工钱嘛…看你表现,管饱没问题。住宿问题……”
叶修又看向苏沐秋,而苏沐秋也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叶修见此也是继续地说道:“住宿暂时就和我们一起吧。”
这条件听起来近乎苛刻。
但路明非猛地抬起了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
包吃住?一个可以遮风挡雨、不用被驱赶的地方?
他几乎想立刻点头,但长久以来的被拒绝和苛待让他本能地迟疑,目光在叶修、苏沐秋和苏沐橙脸上来回逡巡,带著浓重的疑虑和不安。
叶修靠在门框上,掏了掏耳朵。
苏沐秋拿起桌上一个拆开的泡麵调料包,研究著什么。
只有苏沐橙,一边用一块乾净的软布仔细擦拭著键盘,一边小声哼著不知名的轻快小调,仿佛刚才的混乱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