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大多沉默寡言,或闭目养神,或指尖在空中虚划著名无形的线条,周身隱有晦涩的灵力波动流转。陈墨阳也在其中,他正与一位同样手持阵盘、面容古板的周家修士低声交谈,眉头微蹙,似在爭论什么。
器司人数稍多,约二十人上下。一部分是周家炼器堂的熟面孔,身著赤铜围裙,肌肉虬结,指关节粗大,周身縈绕著淡淡的金属燥热与灵火气息。
另一部分则是客卿,气息驳杂,有专精炼剑的,有擅长炼製护具的,也有几个气息阴柔、眼神闪烁,一看便知是摆弄偏门奇巧的。陆昭目光扫过,並未发现其他傀儡师的身影,自己果然是器司中独一份的存在。
而符司……人数竟占了近半!黑压压五十余人挤在一处。下品符师占了大半,许多人面上还带著初入此地的茫然与紧张,也有少数几个气息沉凝、举手投足间自有章法的一阶中品符师,被眾人隱隱簇拥著。
陆昭默然走到器司队伍的末尾站定。他这身青灰客卿袍在一眾炼器师的赤铜围裙中颇为显眼,引来几道好奇或审视的目光。
约莫半炷香后,演武场前方的高台上,空间微微扭曲,一名身著玄黑云纹长袍、面容古拙、看不出具体年岁的老者凭空出现。
他並未刻意散发威压,但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扫过全场时,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喧囂声戛然而止。
“老夫周启玄,忝为百艺营营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著一种久居上位的威严与不容置疑的意志。“营中规矩,只说一次。”
他目光缓缓扫过全场,在陆昭身上略微停顿了剎那,隨即移开。
“其一,尔等在此,唯一职责,便是炼製!丹、符、阵、器,各司其职!营中库房会按定额发放所需灵材,尔等只须按质按量,將成品交出。库房会根据市价,扣除材料成本后,余下利润的八成,作为尔等酬劳!炼製越多,所得越多!”周启玄的声音斩钉截铁。
此言一出,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骚动,尤其是符司那边。扣除成本后利润的八成!
这意味著只要技艺纯熟,效率够高,在这里赚取的灵石,可能远超在外!不少符师眼中已冒出精光。
“其二,所有炼製,需登记造册!所炼之物、所用之法、所耗之材、所成之品阶数量,皆需详细记录,每日申时前上报各司主事。
隱瞒、私藏、偷工减料、以次充好者……废修为,逐出周家,永不录用!”周启玄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寒冰刮骨。演武场温度骤降,所有骚动瞬间冻结。
“其三,战时条例,营中戒严。非令不得擅离驻地,非令不得擅探他司,非令不得私斗!违令者,视同叛逆,格杀勿论!”最后四个字,带著森然的血腥气,让所有人脊背发寒。
“其四,战时徵调令高於一切。若前线吃紧,需尔等上阵协防,或炼製特殊军需,不得推諉拖延!违者同上!”周启玄顿了顿,目光如鹰隼隼般扫过全场,尤其在陆昭等少数几个特殊技艺者身上停留,“都听明白了?”
“谨遵营正之命!”台下眾人齐声应诺,声音参差不齐,却无人敢有异议。
周启玄微微頷首,身形一晃,便在高台上消失无踪。那股无形的压力也隨之散去,演武场上响起一片压抑的呼气声。
“呼……”陆昭身边一个身材魁梧的炼器师抹了把额头的冷汗,低声嘟囔,“格杀勿论…这他娘的是进了军营还是……”
陆昭没有理会,心中念头飞转。八成利润…周家这次是下了血本,也是铁了心要高效榨取他们这些“百艺修士”的价值。
这制度,对他而言,既是机遇——可以合法获取大量材料练手,提升傀儡术;也是枷锁——彻底被绑在了周家的战车上,休戚与共。
登记开始,各司队伍缓缓挪动。陆昭正隨著器司的队伍向前,忽然,阵司队伍中传来一个略带惊喜的低呼:“陆道友?是你!”
陆昭循声望去,只见陈墨阳正从阵司的队伍里探出身,略显憔悴的脸上带著几分他乡遇故知的惊喜,快步走了过来。
“陈道友?”陆昭也是一怔,隨即抱拳,“青藤涧一別,別来无恙?”
陈墨阳走近,脸上带些苦笑:没想到陆道友你……竟也被调来了器司?”他目光扫过陆昭腰间的客卿牌,又看了看器司的队伍,眼中带著一丝不解。
在他的认知里,陆昭的傀儡术虽奇,但与炼器似乎还隔了一层。
陆昭神色平静,只淡淡“嗯”了一声,並未解释自己这“唯一入阶傀儡师”的身份。
两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对方眼底深处对这场战爭漩涡的凝重与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