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他的指尖在虎皮大椅后,那幅纹著蛊神像的人皮画上停顿,画布细腻的肌理在屋內烛光下泛著诡异的珍珠光泽。
“看这肤色,”张悬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不是南疆人。多半是中原掳来的奴隶。”
他转向徐方银,“在他们眼中,这些与猎人掛在墙上的鹿头无异。甚至..:”
张悬手指轻点一个头骨製成的酒杯,“鄂罗百姓可能觉得这是城主驍勇的证明。”
徐方银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却也没办法反驳。
“但问题不在这里。”张悬突然转身,眼神中的笑意收敛,“就算这城主真是个恶魔,他在妻儿面前可能是慈父良夫。而人...”
他轻轻摇头,“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
窗外的残阳透过雕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张悬的身影被拉得很长“我们不需要评判他是善是恶。”他走到徐方银面前,声音轻得像嘆息,“你是大周將领,他是忠於巫蛊教的鄂罗城主。这就够了。”
徐方银愜住了。
他忽然明白张悬话中的深意一一战爭不是道德审判,而是立场的扶择。
他们代表的是大周在南疆的兵锋,而非正义的化身。
见徐方银眼中似有明悟,张悬拍了拍他的肩:“去地牢吧。记住,你加入了缉妖司,就是大周的刀,刀不需要思考对错一—”
“只需要锋利。”
最终徐方银没再说什么,只是微微頜首,抱拳领命而去。
待脚步声远去,季安寧急步上前:“大人!”
她声音压得极低,却带著难以掩饰的焦灼,“其实安寧可以..:”
张悬突然转头,那双幽深的眸子让季安寧瞬间声。她这才注意到那名军官还跪在一旁,连忙退后两步,不再言语。
他当然知道,这件事交给季安寧来办或许会更为妥帖。
只要他一句话,见识过人性中最黑暗一面的季安寧,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定会將地牢中的城主一家,杀得人头滚滚!
但,张悬不想这样,他不想把已经陷入黑暗中的同伴,继续往黑暗中推去。
而徐方银却是相反的情况,这位长生宗弟子,看似隨性洒脱,实则心中依旧藏著『善”,到不是说心怀善意不对,但善,需要甄別,毫无底线的善会被有心人利用。
张悬负手立於厅中,沉默片刻,忽然开口:“传令下去一一”
军官立刻挺直腰背,屏息聆听。
“我军入城,不得滥杀无辜,不得奸淫掳掠,不得对平民施暴。”张悬一字一句,字字如钉,“违令者,军法处置!”
鄂罗城离古剎禪並不远,日后可以作为一座偏城与青木城一起拱卫古剎禪,占领这座城並非一时之计,而是大周意图將整个南疆收回版图的踏板。
所以鄂罗城不能被打烂,他要的是一座完整的可治理的城池,而不是一片焦土!
军官重重抱拳:“末將遵命!”
张悬目光一转,落在季安寧身上:“你率五十玄甲军巡视全城。”他袖袍一振,指尖雷光隱现,“若有违令者一”
“斩!”
季安寧眸子骤然亮起,声音里压著难掩的振奋,她单膝跪地:“安寧领命!”
见眾人都已离开,张悬缓缓靠在虎皮大椅上坐了下来。
深深陷在柔软的虎皮大椅中,他揉了揉太阳穴,眉宇间的疲惫终於不再掩饰。
这一日,他步步为营,从破城到肃清,再到立威、安民,几乎耗尽了心力。
大周三千步卒,五百玄甲精锐的性命全在他的肩上担著!
“呼一一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其实,他本不必如此弹精竭虑。
他不是真正的“徐”,更非缉妖司嫡系。这一路行来,他本可以冷眼旁观,就像对待一场无关紧要的棋局。
但这一路行来,结识了和尚、徐方银、申公、上官静这些缉妖司的“同僚”们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希望將大周这艘日薄西山的破船努力撑起。
到目前为止,张悬一直在按天师度给出的指引行事,恰巧与他们“同行”。
或许他有一天会跳船离开,但,至少不是现在不是么?
他虽然没有记忆,但,凤鸣山在大周,天师府在大周一一这片山河,或许也曾是他的山河。
在有能力的前提下,帮大周多做些事,理所应当!
穷,则独善其身;
达,则兼济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