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斤?”
“水分超標?霉变?可指標?”
“有点味儿?处理一下?”
“您说的轻巧!那么多,往哪儿?”
“行行行,我明白!下午我看看……”
关键信息被王永拼命地串联起来。
有一批质量有问题的高粱,粮站著急处理掉,下午可能会看看有没有人愿意接手!
老赵的脚步声再次响起,由远及近,带著比刚才更重的烦躁。
王永看著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著凑过来的张仲民,拉著他连忙退回原来的位置,脸上瞬间又堆满了之前那种卑微的表情,仿佛刚才那个竖起耳朵偷听的人,根本不是他。
老赵一屁股坐回椅子,脸色比刚才更难看,显然在电话里吃了瘪。
他端起茶缸猛灌了一口,里面的水太烫,烫得他呲牙咧嘴的,更是火上浇油,嚼了两口茶叶狠狠啐在地上。
“还杵这儿干嘛?等著我管饭啊?”老赵没好气地冲王永吼道,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
王永这时非但没走,反而上前一步,说道:“哎哟,我的好哥哥,您消消气嘿,站长训话了?您看您,为了公家的事儿上火,不值当啊!”
眼看著老赵又要往外撵人,他赶紧说道:“哥,刚刚是不是有批计划外的粮食,出了点小状况?”
他故意把小状况三个字咬得很轻,带著心照不宣的意味。
老赵眼神直勾勾的看著他,意思很清楚,你是怎么知道的?
“赵哥!亲哥!您別这么看我!兄弟我耳朵尖,刚才不小心听见那么一耳朵!您放心,我王永的嘴,比焊死的铁门还严实!我就是就是替您著急啊!那么多东西,放哪儿都是隱患不是?万一上面查下来,那多麻烦?”
他看著老赵眼神中的惊疑,慢慢转为一种带著算计的闪烁,立刻趁热打铁,拋出了杀手鐧。
“赵哥!我们厂!轧钢厂!万把號人!食堂大锅一烧,啥味儿压不住?啥水分蒸不干?只要东西能吃,不毒死人,我们厂全要了!绝不挑拣!价钱您说了算!我们厂长那边我去说!保证给您办得妥妥帖帖,绝不给您和粮站添半点麻烦!您就当帮兄弟,也帮粮站处理个包袱!行不行?”
王永的话像连珠炮,每一个字都敲在老赵的心坎上。
处理隱患、不留麻烦、有人兜底、甚至可能还有点操作空间?
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替罪羊!
老赵手指无意识地敲著桌面,他眼神复杂地审视著王永,暗暗的评估他可靠程度。
足足沉默了十几秒。
终於,老赵点了一下头,说:“行。算你小子机灵,会来事儿。”
“晚上七点半,粮站后门。记住,手续必须走返销粮! 票证、印章、批条,全给我按返销粮的规矩弄利索了!要是敢拿个捂仓粮、处理品的单子糊弄我,或者是露出一丁点马脚!那你们红星轧钢厂,以后就跟我们粮站彻底断交!一粒米渣子都甭想再沾上边儿!听懂了吗?”
“懂!太懂了!赵哥!您放一百二十个心!”
王永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巨大的狂喜让他声音都有些发飘,但他拼命控制著,脸上是感激涕零的諂媚。
“返销粮!就是返销粮!手续我门儿清!保证办得天衣无缝!晚上七点半,后门!我准时到!谢谢赵哥!您真是我王永的大恩人!”
他一边说著,一边拉著还处于震惊中的张仲民,连连鞠躬后退。
“慢著!”老赵突然又出声叫住他。
王永的心猛地一沉,以为又要生变。
“王永啊,你小子今天算是帮了粮站,也帮了我老赵一个忙。”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欣赏著王永眼中的渴望,“这批返销粮的事儿办利索了,往后?”
他再次停顿,吊足了胃口,“等真有粮食下来,调拨单到了,我提前给你通个风儿!让你们厂,能排在最前头! 懂我的意思吧?”
这承诺的分量,比眼前这批霉高粱重一百倍!
排在最前头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红星厂在未来的粮食爭夺中,能抢占先机!
意味著他王永,以后再也不用到处去求爷爷告奶奶了!这简直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金元宝!
巨大的惊喜衝击得王永头晕目眩,他激动得嘴唇都在哆嗦,语无伦次。
“懂!懂!赵哥!您,您真是我亲哥!再造父母啊!这情分兄弟我记一辈子!记一辈子!晚上那事儿您放一万个心!我王永就是豁出这条命,也给您办得漂漂亮亮!绝不让您失望!”
他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老赵看,巨大的利益面前,瞬间衝垮了对霉粮仅存的那点顾虑。
老赵很满意王永这失態的反应,这证明他拋出的饵足够香。
他挥挥手,打发道:“行了行了,少在这儿表忠心了。记住,嘴巴严实点! 滚吧!”
“哎!哎!赵哥您歇著!晚上见!晚上见!”
王永拽著张仲民,几乎是踉蹌著挤出人群,直到走到远离粮站的一个墙角,他才猛地停下,背靠著冰冷的砖墙,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气,额头上全是细密的冷汗,脸上却绽放出一种癲狂的笑容。
“王哥?”
“成了!他妈的!老子真是牛逼啊,这次搞到一万斤粮食,以后还会有最新的消息,山哥也得给老子磕一个!”
王永用力拍打著张仲民的肩膀,继续说道:“返销粮!听见没?敢给老子出去乱说什么发霉的粮食,你就一天都別想在轧钢厂多待!”
张仲民回头望了望那依旧紧闭的粮站大门,绝望的长龙,再想想刚才听到的霉变,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堵在胸口,让他说不出是喜是悲。
粮,是有了。
但这粮真的能救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