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德在办公桌面上轻点了两下，示意张仲民继续往下说。

他的目光看似隨意地落在桌面的文件上，余光却在打量张仲民。

“李主任，我昨天跑的那趟，除了採购了些厂里的任务，还给您这边留了十斤牛肉。”

张仲民的声音带著一丝刻意的討好，却也在偷偷打量李怀德的表情。

李主任听到这话，不疾不徐的端起茶缸，他对著水面吹了吹，然后嘬了一小口，喉咙里发出一声满足的低嘆。

“你有心了。”

张仲民看到李怀德没有追问来源，心中暗忖：果然，规矩他懂。

於是他继续用那种不太灵光的语气说道：“主任，这次遇到的路子有点偏，他跟我透了点风，说以后还能搞一些这种肉。”

李怀德自然不会去追问的，这是採购这个行当里心照不宣的规矩。

乾净的路子弄不来这些紧俏货。

只要你能买到东西，还没有被人抓住，甭管怎么来的，那都是个人的本事。

他关心的只有你能搞来多少有价值的东西。

不过，这么好的牛肉，还真有点烫手。

敢沾上这个的，不是手眼通天，就是不知死活。

现在不清楚这根线的成色，还真有点不敢轻易下注。

“嗯……”

他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低哼，身体重新靠回到椅背上。

“十斤的分量不小了，不过，仲民啊。”

他的语气里带著一点语重心长的味道。

“你要明白，有些东西它好不好看，香不香那都是次要的，关键问题是他能不能落到咱们的碗里，这个落要讲究个章法，得稳稳噹噹的落，明白吗？”

他刻意在落这个字上加重了语气，眼神里带著探究。

张仲民心里门儿清，这是在敲打他。

那李怀德太小瞧他了，他不是真的刚毕业的学生，也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近十年。

於是，张仲民拍著胸脯保证，透著一股自以为领会了领导意图的小聪明。

“稳当，主任您放心！肯定稳当！我懂！我都是给您留著的！”

李怀德听到这话，端著茶缸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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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对这小子办事能力高看的那一眼，瞬间在心里扣回去五分，甚至有点想嘆气。

这理解力……

怎么就能偏到姥姥家去了？

他李怀德是那种眼皮子浅到要贪这十斤肉的人吗？

格局！

格局在哪里？

他需要的是稳定可控的渠道，是能在关键时刻解决实际困难的资源，是能捏在自己手里，必要时可以转化为政治资本的东西！

他放下茶缸，那点残存的笑意也收了起来，再次带著点敲打的说道。

“仲民同志啊。”他换了个称呼。

“你也知道咱们红星轧钢厂家大业大，肩上的担子重。几万工人兄弟要吃饭，要生產。上头有领导关怀，外头有兄弟单位需要协调，方方面面需要打点的关係，那都是厂里的实际困难！是大事！”

他顿了顿，隱隱展示著自己的能量。

“只要是东西够好，路子够稳当，能真正帮厂里解决实际困难，我这边，就有这个肚量吃下！也有这个能力消化好！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番话几乎挑明了，他要的是能为他掌控的，能解决厂里（实则他个人）大问题的稳定货源。

张仲民被李怀德的官腔说得心里冷笑，面上却更是一脸懵懂加诚惶诚恐。

感觉领导似乎对自己刚才的表態不太满意，於是他立刻摆出最忠心的姿態，挺直腰板，声音洪亮却空洞地保证。

“明白！主任您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一切行动听指挥，绝不含糊！”

態度摆得极其端正，但內容毫无营养，完美符合一个只会喊口號、不懂实际操作的书呆子形象。

李怀德看著他这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心里那点无奈感又冒出来了。

这小子，忠心暂时没看出来，但是肯跑腿，胆子也不算小，就是这悟性……

太差！

还得慢慢敲打。

他脸色稍霽，拉开办公桌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包没开封的华子，隨意地扔到张仲民面前。

“拿著。”

李怀德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不好好说话，还是在拐弯抹角的。

“仲民啊，你这临时工的身份，跑跑外勤，接触些外面的人，確实有它的便利之处，灵活嘛。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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