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越而来,自不甘平淡,大乱之世,也是大爭之世,隨波逐流,生死不能操於己手,和死前被泥石流裹挟何异?
如今丁角村东边的京口,別名又叫北府。
后世东晋以京口为募兵地,招募北方南下的流民,组建了赫赫有名的北府军,並在淝水之战中击败了前秦,北府军就此一战成名,留名后世。
丹徒京口一带,距东晋都城建康不远,田地肥沃,士族平民杂居,是流民渡江首选的地区。
这些流民大都不是一般人,古代迁徙困难,若不准备足够的行李和车马费,很难支撑长途迁徙,更不用说兵荒马乱,处处危机的乱世。
这种情况下能够有能力南渡的,除了家產丰厚,拥有私人武装的士族大户外,要么是有一技之长的工匠农人,要么是通晓弓马武艺的武人,对王謐来说,两者皆能成为起家立业的助力。
於是这几年来,王謐利用名下田地,前后將百十工匠农人,流民武人收入麾下,如今他计划购买土地,以招揽更多的人,然而这一举动,最近却是遭致了针对。
想到这里,王謐手上棋子在棋盘上快速点了几下。
身后的屋子里,琴声响起,却是西晋时传下的一曲招隱。
曲声悠扬激盪,有出尘之韵,从酒伴诗徒的快意洪波,到隱跡藏踪的鶯啼燕语,再到云耕月钓的天地息声,让王謐的心沉静下来。
老白听得兴起,拿出腰间葫芦,咕嘟嘟灌了一大口,抹了抹嘴道:“果然还是青柳了解郎君。”
王謐心道如果老白的眉眼,不那么像前世范伟的话,倒也有几分出尘之气,然而他每次见到老白的脸,总会想到道士下山中的胖师父。
有青衣女子抱琴趋出,嗔道:“老白又取笑妾。”
她约二八年华,瓜子脸,柳叶眉,眉眼间神采飞照,身著青翠长裙,肩若刀裁,腰肢纤细,腿极修长,往上丘壑宛然,仪態比之士族女郎,还要端雅沉静。
青柳本是士族出身,家族犯事被发卖为奴,做了前身生母李氏的婢女,后李氏母子染病,李氏先去世,青柳则在王謐床前彻夜熬药照料,终於是將他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
平素她喜穿青色罗裙,身如细柳,后来王謐便用后世两句诗“深深院落青青柳,纵是无也看来”,给她取名青柳。
王謐回味著琴曲的韵律中,赞道:“青柳抚琴之能,我便再学二十年,也难望其项背。”
青柳抿嘴微笑,“郎君天资聪颖,只不愿在此道多功夫罢了。”
老白深有同感,“郎君確是天赋异稟,上次搭手,差点让老奴栽了。”
王謐失笑,“老白,这马屁也太露骨了,当时你若稍微认真些使出虎形,我只怕要当场丧命。”
前身生母留下的这两人,老白出身行伍,武艺极佳,青柳琴棋书画皆颇精通,本来这样的人物,根本不是一般世家能养得起的,他们跟隨著前身母子来到此地,这让王謐很是好奇,前身在建康的家族,真是那一家?
但自己要是出身那种高门士族,怎么会沦落到在这里种田?
突然他眯起眼睛,远处雨幕中,有几个村汉身披蓑衣,正抬著张竹蔑担架匆匆奔来,上面似乎还躺著个人。
到了近前,王謐认得这都是自己手下的荫户青壮,眼下却是人人身上带伤,面有愤怒之色,而担架上的人,更是浑身伤痕累累,一副痛苦模样。
王謐站起身,让他们把人抬到屋檐下面,出声道:“发生什么事了?”
有个青壮汉子躬身说道:“郎主,郑三郎被李家子纵马踏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