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河对岸扬扬下巴,“那里有座七面圆顶的圣堂。还有个两层的客栈,一座石头圆塔堡。
不过——”他哼了一声,“前些日子大洪水,把镇子卷进河里了。活下来的人,要么被土匪宰了,
要么在盐场镇和赫伦堡找活路。”
“白墙城呢?”刘易追问,目光投向河对岸密林。
“白墙城?”桑鐸身边一个满脸风霜、缺门牙的老兵笑,用浓重河间口音抢答,“大人,那地方烂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他嘧了一口唾沫在枯草上。
“巴特威家的老窝,”老兵浑浊的眼晴带著讲述传说的神采,“老辈人说,那城堡漂亮!通体雪白!城墙、塔楼、堡垒,全用上好白石料砌的,石头从谷地翻山运来!城里的地面、柱子,奶白色石头,上面有金子似的天然纹路;房顶梁木,用的全是惨白鱼梁木,雕满纹!喷喷—“”
他咂咂嘴,“可惜,巴特威家站错了队。铁王座没收城堡。掌权的『血鸦”公爵够狠,把城堡拆得一块整砖不剩,还在废墟上撒盐!后来-城堡拆了,那些上好的白石头被附近人搬回家垒猪圈、砌炉灶!我家以前有块,沉得很,被我爹凿成马食槽,沾了马粪,黑乎乎看不出白了。”
老兵语气充满世事无常的晞嘘。
“真是令人惋惜的损失。”刘易望著对岸掩藏废墟的林地感嘆,“被战爭、叛乱、洪水摧毁的城堡村镇,在河间地不知凡几。”
“比晚上天上的星星还多,大人!”老兵接口,语气愤港,“也就比那些老爷们造的孽少那么一点点!”他又狠狠了一口。
九名骑兵沿国王大道策马前行。马蹄声、盔甲碰撞声、马匹响鼻声交织。桑鐸沉默,老兵絮叻旧闻,海尔爵士偶尔询问光明之种得授的要求,刘易仔细聆听。
太阳西沉,天空金红。巨大的日轮贴近地平线,將三叉戟河宽阔河面镀上流动的金色。
旷野的风带来凉意和森林气息。黄昏光影变幻之际,策马走在前的刘易,锐利目光猛地捕捉到东北方向一一一道突兀浓重的黑烟柱,撕裂晚霞寧静,直刺昏暗天空!
“廿!”一声炸雷怒吼从桑鐸胸腔进发,僵硬的脸因暴怒扭曲,眼睛死盯烟柱,“是客栈!敌袭!跟我冲!”
他不需要確认方向,因为客栈就在前方。
桑鐸猛夹马腹,高大灰马如离弦之箭蹄出,马蹄踏得泥土飞溅。另外八名骑兵(包括刘易和海尔爵士)几乎同时反应,勒紧又鬆开韁绳,战马嘶鸣著爆发出全速。九匹战马如九道疾风,捲起烟尘,朝黑烟方向衝刺!
片刻功夫,一座被高大石墙环绕的三层建筑轮廓出现。
十字路口客栈此刻已经陷入战火。围墙外,约一百多名穿杂乱甲胃、举五八门旗帜的士兵围攻。两台简陋小型投石机轮番將燃烧沥青桶和石块拋向院內,一桶砸中屋顶,正是浓烟源头!
围墙上身影闪动,箭矢零星射下,明显被压制。
九个骑兵全力衝刺动静如闷雷滚动,惊动围攻敌人。指挥攻城的一名盔甲光鲜,骑栗色马的骑士立刻发现侧后方接近的小股骑兵。
他反应迅速,吼叫著挥舞长剑,分出约將近四十名持矛步兵,仓促组成歪扭矛阵,矛尖指向刘易他们衝来的路径。
桑鐸的心猛地一沉。老兵一眼看出这道临时矛林混乱但人多,长矛密密麻麻。
九个骑兵正面撞上去,凶多吉少!巨大惯性或能冲开前排,但后续的长矛依旧会刺穿人马!硬冲,身后兄弟能活几个?
退?念头一闪即逝。一旦退却,敌人有了防备,突袭解围再无可能。跑回盐场镇搬兵?恐怕客栈已成灰!佩里长老和里面的兄弟“妈的!拼了!”桑鐸喉咙发出野兽低吼,牙关紧咬,非但不减速,反狠狠夹紧马腹催到极限!他伏低身体,眼睛死盯矛阵中骑马的指挥者,握剑的手青筋暴起。身后骑兵怒吼跟隨,明知前方凶险,无人退缩!
双方距离急速拉近,矛尖寒光几乎刺眼,桑鐸看清步兵脸上恐惧混杂凶狠时“咻!”
一声尖锐破空厉啸从桑鐸身后响起!一道黑影撕裂空气,越过桑鐸头顶,带著致命精准,直射矛阵骑士!
骑士正挥剑呼喝,猝不及防。他甚至没格挡动作,箭矢“噗”地贯入他脖颈侧面!
鲜血射,骑士身体猛僵,眼中惊,长剑“当哪”落地,人像破麻袋栽下马背!
几乎同时!
一股温暖强大能量笼罩桑鐸和七名骑兵!一层淡淡的、近乎透明的金白色光膜凭空出现,將他们连同战马包裹在內!
光膜表面流转柔和坚韧的光晕。桑鐸感觉一股坚实力量隔绝外界,自己挥剑动作似乎受限,剑锋无法穿透光膜触及外界。
“战士们,衝锋!光明护佑!”刘易清朗而充满力量的声音在桑鐸身后响起!
紧接著!
“咻!”又一支羽箭尖啸射出!目標矛阵中盔甲最精良、试图接替指挥的老兵。箭矢穿过人群缝隙,钉入老兵胸甲肩甲连接处!老兵惨叫,仰面摔倒。
指挥官暴毙、精锐倒下、敌人金光护体,三重叠加的恐惧让本就慌乱的矛阵瞬间大乱!土兵惊恐看著衝来骑兵身上的金白光晕,看著倒下的指挥官,士气崩溃。
“杀!”桑鐸的怒吼如受伤猛兽咆哮,充满绝境逢生的狂野!他不再顾忌光膜,全力灌注衝锋!九匹战马带著巨大动能,如九柄重锤,狼狠撞进动摇、漏洞百出的矛阵!
“砰!咔喀!啊——!”
沉闷撞击声、木桿断裂声、骨骼碎裂声、悽厉惨叫声爆发!桑鐸身下灰马撞飞正前方两名矛兵,马蹄踏过倒地的躯体。
桑鐸挥剑劈砍,剑锋被光膜阻挡,但衝击力將一名刺矛士兵砸得跟跑后退,口喷鲜血。其他骑兵紧隨,依靠战马衝击力,硬生生將矛阵撕裂、衝散、践踏得七零八落!
敌人长矛刺在光膜上,如同刺中坚韧滑溜的油革,纷纷弹开、滑开,无法刺入!这诡异防御让桑鐸一方骑兵彻底放开手脚,只管衝撞劈砸!
两次狂暴来回践踏衝锋后,金白光膜突兀消失。同时,刘易收起反曲弓掛回马鞍。他猛踢马腹,栗色战马骤然加速,越过桑鐸等人,朝围攻主阵地、因后方突变混乱的敌军核心衝去!
目標明確一一那些在少数骑士老兵吼叫下勉强聚拢的核心!
就在刘易单骑突入敌阵,长剑出鞘寒光乍现的剎那!
“嘎一—吱一一”
客栈沉重厚实大门猛地拉开!十几个身影吶喊著衝杀出来!为首者身材高大,鬚髮灰白,身上沾著菸灰暗红血渍,手握厚重长剑,目光冷冽一一正是佩里长老!他身后跟著十来个身上带伤却斗志昂扬的战士。他们如尖刀捅进围攻部队侧后方!
“杀光这帮杂种!”佩里长老的怒吼饱含压抑十年的怒火和目睹惨剧后的悲愤。长剑挥砍带著千钧之力,瞬间劈倒一个转身迎敌的敌兵。
桑鐸和骑兵们精神大振!“里应外合!杀!”桑鐸咆哮,带领骑兵再次衝锋,与佩里长老人马匯合,形成夹击。
腹背受敌,指挥官阵亡,核心骨干被刘易用弓箭快速点杀,金光护盾带来恐惧围攻部队土气彻底崩溃。
惊恐哭喊绝望豪叫取代战吼。士兵丟下十几具尸体和更多翻滚哀嚎的伤员,不顾长官呵斥,丟盔弃甲,亡命逃入道路两旁森林。
“追!別让他们跑了!”海尔爵士眼晴充血,举剑要策马追击。
“停下,海尔爵士!”刘易掌控全局的冷静声音传来。他勒住马,目光扫过满目狼藉的战场和四处逃窜的溃兵。
“让他们回去。”他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这些逃兵会把今日遭遇,把对我们的恐惧,播撒到同伴、领主、甚至河间地每一个心怀回测者心里。这比多杀几十个溃兵更有价值。”
海尔爵士愣了一下,明白了他的用意,只能不甘地收起佩剑。
刘易调转马头,目光越过散落兵器呻吟伤者,落在检查伤员的高大灰发身影上。
佩里长老蹲在一个重伤敌兵身边,手指搭颈侧,翻开眼皮看,最终摇头,缓缓站起。他动作僵硬地拔出插在泥地的长剑,在磨损粗布袍子上用力蹭了蹭,擦掉血污泥浆。
刘易驱马近前,下马。
“好久不见,佩里兄弟。”刘易问候道。
佩里长老抬头,灰白鬚髮在晚风中微拂。
饱经风霜刻满沉默坚毅的脸上,混杂战斗疲惫、未能救伤的沉重,以及看到故人的复杂情绪。
他將擦拭过的长剑“鏘”地插回腰间简陋木鞘,搓了搓沾满血污泥土的粗糙手掌。
他看向刘易,深邃眼晴里,似乎有千言万语,最终化作一句同样平静的回应:
“好久不见,光明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