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谎言(下)
“混乱—”石心夫人从喉咙深处挤出这个词,声音带著彻骨的寒意,“混乱是上升的阶梯。
她重复著这句如同诅咒般的话语,“这是他亲口告诉珊莎的话。一个和平、稳定、各大家族安守本分的七国,对他来说,就是一座无法攀爬的高墙。財政大臣?御前首相?那也许就是他在太平盛世里所能触及的巔峰了。他,培提尔·贝里席,一个五指半岛出身的小贵族,想要获得真正的、
世袭罔替的领地和权力-他只能指望战乱爆发,只能在烈火焚烧的废墟上,踩著別人的户骨向上爬!”
“为了一己之私”刘易的声音低沉下去,带著一种混合著震惊和厌恶的沉重,“就为了向上爬,他处心积虑地挑起兰尼斯特家和史塔克家的矛盾,点燃整个维斯特洛的战火?这这简直太过於疯狂了!”
“我不知道”石心夫人剧烈地喘息起来,连续说了这么多话,似乎耗尽了这具残躯本就不多的精力。
她的身体在斗篷下微微僂,声音变得更加微弱、断续,“这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痛苦的、折磨人的猜测。我也不希望——这是真的——“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深沉的悲哀。
“刘易大人”她艰难地抬起一点头,兜帽阴影下浑浊的眼晴带著一种近乎恳求的警示,“培提尔·贝里席-他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人。他的微笑是毒药,他的承诺是陷阱。如果你——现在与他合作,请务必——务必小心。每一步,都要看清脚下的路。”
“感谢你的忠告,凯特琳夫人。”刘易郑重地点了点头。“那么,”他话锋一转,问出最关键的问题,“你还会和他见面么?我记得你原计划要和他商量关於劳勃·艾林公爵的事情。”
又是一段漫长的沉默。壁炉里木炭发出最后一点微弱的啪声,隨即彻底熄灭。房间里的寒意更重了。
石心夫人枯枝般的手指死死抓著斗篷的边缘。浑浊的眼晴里,各种情绪激烈地翻腾:刻骨的恨意、为女儿安危的忧虑、对真相的渴望、对復仇的衝动——最终,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那僵硬的脖颈极其缓慢地、点了一下。
“.—.要见。”声音乾涩得像砂纸摩擦,“为了我的女儿·珊莎—.为了我妹妹的儿子—
劳勃·艾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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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终究没有说出珊莎告诉她的那个更可怕的秘密一一莱莎·徒利是如何在鹰巢城的月门前,被培提尔·贝里席亲手推下万丈深渊的。
培提尔杀莱莎的理由,珊莎转述时竟然是为了“保护”珊莎?
这个理由荒谬得让凯特琳无法理解,更让她心乱如麻。提利昂在鹰巢城审判中的自我辩护,她当时被仇恨和偏见蒙蔽,一句也没听进去。
如今想来,那些话却像冰冷的针。而她自己基於珊莎转述和零碎线索的推断,又缺乏確凿无疑的证据。红婚礼的鲜血、冰冷的河水、死亡的黑暗·这一切彻底摧毁了她曾经拥有的自信和判断力。
暂时利用珊莎稳住培提尔?还是趁这次见面,撕破脸皮,逼问出所有真相,然后復仇?
两种念头在她残破的脑海中激烈交战。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和虚弱。
“如果你还是要与他见面”刘易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沉重的寂静。他的目光紧紧锁住石心夫人,语气严肃地警告道,“那么,凯特琳女士,我再次请求你,务必克制你的情绪。无论培提尔·贝里席在你丈夫艾德公爵的死亡中扮演了多么不光彩的角色,无论他对你妹妹莱莎夫人做了什么·....”
他注意到提到莱莎时,石心夫人斗篷下的身体似乎颤抖了一下,“甚至无论他是否该为红婚礼承担间接责任我都不反对你,或者艾莉亚,甚至琼恩·雪诺,在未来某个恰当的时机向他復仇。那是你们史塔克和徒利的权利。”
他向前微微倾身,语气更加凝重:“但不是现在。凯特琳夫人,请你看清大局。神眼联盟刚刚立足河间地东部,我们需要谷地的粮食,需要谷地相对稳定的通道来输血。金色黎明的主力正与河间地西部那些忠於兰尼斯特或佛雷的顽固贵族们对峙,每一份力量都捉襟见肘。我们承受不起在这个节骨眼上,再与谷地爆发衝突!如果因为你对培提尔的復仇行动,激怒了谷地的领主们,让大批骑士从明月山脉的隘口涌出来攻击我们的侧翼·那將是灾难性的!整个河间地东部,乃至神眼联盟在圣莫尔斯修道院的根基,都可能因此动摇、倾覆!无数人会因此而死。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石心天人兜帽下的头颅极其缓慢地再次点了一下。那动作僵硬而沉重,
“我知道,刘易大人。”她的声音恢復了那种死水般的空洞,但多了一丝的疲惫,“我会“—““
等待。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一个不会连累无辜,不会破坏大局的时机———.再了结这一切。”
接著,是一段更长的、令人室息的沉默。石心夫人浑浊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刘易,望向了某个虚无的远方。许久,她才再次开口,声音里带著一种微弱的、近乎绝望的期盼:
“光明使者刘易大人”她艰难地、一字一顿地问,“你拥有诸神赐予的力量你能—让我的身体—恢復原状么?哪怕—一点点?”她枯枝般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斗篷下乾的手臂。
刘易看著她,眼神里有怜悯,更多的却是凝重。他缓缓地、坚定地摇了摇头。
“很难,女士。”他的声音平静而残酷,“非常难。早在贝里·唐德利恩伯爵还在的时候,当他第一次与我相见.我就尝试过。光明法术—它所作用的对象,只能是生者。是那些生命之火还在燃烧的存在。它的本质是激发生命自身的潜能,引导生命的力量去对抗损伤和疾病。”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石心夫人那毫无生气的脸上,落在她脖颈间那道深可见骨的致命伤口上。
“但是,凯特琳夫人——你—”刘易的声音低沉下去,近乎嘆息的坦诚道,“你的生命之火已经熄灭了。在红色婚礼上,在李河城冰冷的河水里,它就已经彻底熄灭了。驱动你这具躯体的——是另一种力量。一种更冰冷、更黑暗、更执念的东西。光明——无法点燃死灰。”
石心夫人兜帽下的身体似乎彻底僵住了。那浑浊眼中刚刚燃起的一丝微弱火苗,瞬间熄灭。房间里只剩下无边的死寂和寒意。
““.—是的。”良久,一个沙哑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从斗篷深处飘出,认命道:“我已经——死了。”
那声音,如同墓碑落定。
石心夫人房间那扇厚重的橡木门在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里面那令人室息的冰冷和死寂,但珊莎·史塔克一一此刻披著阿莲·石东的偽装一一的心却並未感到丝毫轻鬆。
她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了那条阴冷的石廊,脚步匆忙而凌乱,直到转过一个拐角,確认身后无人跟隨,才背靠著冰凉粗糙的石墙,剧烈地喘息起来。
刚才在房间里发生的一切,像一场光怪陆离又令人心碎的噩梦,反覆衝击著她。
那个僵硬、破碎、散发著腐朽气息的女人-她扑上去拥抱她时,那冰冷的触感,那僵硬的动作,那沙哑的声音呼唤著“我的孩子”—-那一刻,积压了太久的恐惧、委屈、痛苦和对母亲的思念衝垮了珊莎所有的防线。
她抱著那具冰冷的躯体,哭喊著“妈妈”,语无伦次地诉说著从临冬城分別后遭遇的一切。
然而此刻,当最初的激烈情绪稍稍退潮,冰冷的理智重新回到脑海,巨大的疑虑和恐惧缠绕上她的心臟。她抱著冰冷的石墙,身体微微发抖。
那个女人—她真的是我的母亲吗?珊莎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凯特琳·徒利昔日的模样:临冬城明媚阳光下,母亲有著闪耀的红棕色长髮,光洁白皙的肌肤,湛蓝色温柔而充满慈爱的眼眸,高贵与优雅的举止。
而房间里的那个女人.她的脸.灰败、干、布满可怖的裂痕和疤痕。她的声音像砂砾在石头上摩擦。
她的身体僵硬冰冷。巨大的落差让珊莎感到一阵强烈的反胃和眩晕。
一个可怕的念头钻入她的脑海:这会不会是金色黎明搞的鬼?是那个所谓的“光明使者”刘易,用某种邪恶的法术,操纵了母亲残破的遗骸,製造出的一个傀?一个用来控制她的工具?
跟在“小指头”培提尔·贝里席身边这么久,经歷了君临的权力倾轧和鹰巢城的暗流涌动,珊莎早已学会了用最冷酷的心態去揣测每一个接近她的人的动机。如果真是这样一股冰冷的怒火瞬间席捲了珊莎的全身。她发誓,她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但是·另一个声音在她心底微弱地反驳著。
可是可是石心夫人,那个女人,她说的那些话那些只有她和母亲才知道的小秘密!
那些深藏在临冬城旧时光里的、极其私密、细微到只有母女二人才会记得、才会分享的点点滴滴,那个女人全都知道!而所有其他有可能知道这些事的人几乎都已不在人世。除了她自己和母亲,这世上不应该再有第三个人知道得如此详尽!
她是我的妈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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