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袭玄袍,站在朱缨华盖的平顶马车侧边,幽幽递来的目光叫她无端心颤。
宋令仪硬著头皮站到马车右前方,頷首敛衽,盈盈跪拜:“臣女宋令仪,恭请圣安。”
“咳咳……”
车厢內传来一阵轻咳。
锦袍大监掀开车帘,咳嗽声愈发清晰,紧跟著,一道威严又沧桑的嗓音响起:“起来吧。”
“谢陛下。”
宋令仪直起身,视线始终低垂,不敢乱看。
“你今日来,是为了给朕送行,还是想好要什么赏赐啊?”宣元帝问。
“回陛下,臣女是为了送行……嗯,也想要一个赏赐。”
这个狡黠的回答,惹得宣元帝哈哈大笑:“你倒是坦诚。”
三皇子本想拉著萧明夷一块儿退下,但看他抱臂立在马车边,没有半分要走的意思,便独自回到送行的官员队伍里了。
“说吧,想要什么赏赐?”宣元帝的目光甚是和蔼。
“臣女想让陛下赐一桩婚事。”
宋令仪眉眼弯弯,眸中含光。
话音刚落,不等宣元帝表態,就听见一道清冷散漫又带著压迫感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胡闹,陛下龙体抱恙,若要赐婚,免不得要过问操持。若得遇良人,婚姻之事,自有长辈做主,何需你一个小姑娘出面求陛下的恩典?”
气氛僵凝。
宋令仪眼里细碎的芒光逐渐散去,怨懟地睃了眼萧明夷,不明白他为何会当著皇帝的面,说些阴阳怪气的话。
少顷,宣元帝低咳了一声,问:“你求朕赐婚,那郎婿是谁啊?”
“回陛下,是裴家二公子,裴鉴之。”乌眸映著日光,少女的面庞姣好寧静,“臣女与裴家二郎两情相悦,故而想请陛下赐婚。”
听到这个名字,宣元帝神色一凝。若没记错的话,长阳也对裴鉴之有意,他之前只顾著淑妃母子,即便知道,也没想过管这事儿。
不过……
宣元帝心念电转,不著痕跡地瞥了眼太子的位置。
赐桩婚事而已,费不了多少心思,太子的反应怎会这么大?
而且这小姑娘適才看太子的眼神,明显有些逾矩,可太子却没有责备她。
“裴二郎可是京都有名的才子,能与你这小丫头两情相悦?”宣元帝道。
汝阳裴家乃大渊四大世族之一,裴二郎更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这门婚事可不能隨意指。
侍立在旁的锦袍大监是个有眼力见的,立马差人去请裴大人和国公爷,將宋令仪求陛下赐婚的事,与他二人说明。
二人面上俱是一喜。
裴家寿宴那日,陆探微开玩笑说再续一桩金玉良缘,裴廷猷也没反对。原以为这事儿就是隨口一说,没想到自家外甥女这般主动,竟拿陛下给的恩典求赐婚。
內侍引著二位大人来到御前。
“陛下圣躬金安,太子殿下金安。”陆探微和裴廷猷一撩袍摆,恭敬行礼。
萧明夷的视线淡淡扫过他们,最后落在宋令仪脸上,那张莹白小脸带著浅笑,不知为何,他心下莫名堵得慌,甚至有种难以言喻的窒闷。
“二位爱卿平身吧。”
宣元帝神色如常,甚至带著几分要做媒的愉悦:“李公公应该与你二人说明了吧,朕想听听你二人的意思。”
赐婚之事是宋令仪提出的,陆探微就没有立马表態,想等裴廷猷先开口。
“回陛下,鉴之前两日与微臣说过提亲的事,只是这两日公务繁忙耽误了,两个小辈情投意合,作为长辈自然乐见其成。”
“陛下,微臣看著鉴之长大,他为人方正,性情温良,將外甥女託付给他,微臣再放心不过。”陆探微道。
宣元帝眉宇舒展,大笑道:“朕之前许诺过小姑娘,只要不违背祖宗法制,可许她一个心愿,既然两家都满意这桩婚事,朕岂有不应之理。”
“誒……殿下?”
锦袍大监对著那道转身离开的玄袍背影欲言又止。
微风撩起胡桃纹窗帘,宣元帝的视线越过內侍,看向那道渐行渐远的玄袍身影,眸光暗了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