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光从来都不是目光短浅的商人。

别忘了，她曾是执掌璃月港经济命脉、平衡各方势力的天权星，早已习惯了从百年、千年的维度去审视问题，制定规则。

方才不过是身临其境，被城墙外惨烈的厮杀声与眼前的危机暂时扰乱了思绪，经小黑塔这恰到好处的轻轻一点，瞬间便贯通了所有关节。

一旁的甘雨始终保持着恬静温婉的姿态，只是闻言轻轻点了点头，那双淡蓝色的眼眸中波澜不惊。

显然，这位担任了璃月七星数千年秘书、阅历无比丰富的半仙麒麟，比凝光更早地察觉到了陆镜暝全盘计划中那冷静到近乎冷酷的深层逻辑。

此刻小黑塔的话，不过是印证了她心中的猜测。

“明白就好~”

小黑塔似乎很满意凝光的悟性，人偶脸上露出几分狡黠灵动的神色。

“现在从表面上看，那小家伙好像是在‘自食其果’——一场自己主导的圣杯战争，反而给自己造了两个难以掌控的‘大爹’，陷入被动，但其实不然，这一切，很可能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或者至少是他乐于见到的局面。”

她顿了顿，抬起纤细的手臂，指向远方炮火连天的城墙方向，那里人类与魂兽仍在用最原始也是最残酷的方式相互消耗，每一秒都有生命在消逝。

“人类这种复杂的碳基生物，其社会性中存在着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

小黑塔的声音变得略带几分学术探讨的意味。

“他们平时为了利益、地盘、理念传承，可以斗得你死我活，内耗不休，世仇能延续几十代，可一旦面临足以毁灭所有人生存根基的、强大的共同外敌时，往往又能爆发出惊人的凝聚力，瞬间放下所有内部矛盾与世代血仇，空前团结地一致对外。”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四千年前的斗罗大陆，当时的原斗罗三国——天魂、星罗、斗灵，彼此之间征伐不断，战争打了足足几百年，仇恨早已刻进彼此的骨头里。”

“可当日月帝国带着划时代的魂导器大军跨海而来，试图征服整个大陆时，这三个世仇国家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放下了所有恩怨，组成了联军共同抵御外敌。”

“这就是刻在智慧种族基因深处的生存本能——‘共同的致命威胁’，是弥合内部裂痕最快速、也是最有效的粘合剂。”

小黑塔的分析一针见血，她的目光重新落回凝光身上，带着一丝引导的意味。

“你再想想，那小家伙的最终战略目标，是‘彻底统一斗罗大陆’，建立一个全新的、高效的秩序。”

“可四大帝国传承至今，内部蟠根错节，有多少是世代效忠皇室的死硬贵族？有多少是坚守传统‘家国’观念、誓死不事二主的老臣遗老？”

“就算他凭借绝对的力量强行碾碎了所有帝国政权，完成了形式上的统一，那些潜伏在暗处的、心怀故国的抵抗力量，迟早还是会像野草一样滋生，掀起连绵不绝的动乱，治理成本会高到难以想象。”

“更何况，各大帝国的亿万平民百姓，早已习惯了自己‘天魂人’、‘星罗人’、‘日月人’的身份认同，这种观念是经过数千年文明沉淀形成的。”

“要让他们在短时间内打心底里接受‘海渊城公民’这一全新的统一身份，需要耗费海量的时间、资源去进行文化输出、教育同化、利益捆绑。”

“这个过程，保守估计可能需要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之久，期间稍有不慎就会引发大规模的社会动荡。”

说到这里，小黑塔便停了下来，不再多言。

她知道，以凝光的智慧和政治阅历，剩下的推论根本无需她来点破。

只需要抛出这个逻辑起点，凝光自己就能完整地推演出陆镜暝那庞大而深远的布局全貌。

“所以，斗罗大陆需要一个足够强大的、无法被任何一个帝国单独抵抗的‘共同的敌人’。”

凝光流畅地接过了话头，指尖的烟斗下意识地轻轻敲击着白玉栏杆，发出清脆的嗒嗒声，她的眼神越来越亮，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张覆盖整个大陆的棋局。

“这个敌人必须强大到令人绝望，强大到能切实威胁到全人类、甚至是这片大陆上所有智慧种族的生存根基。”

“让所有势力、所有种族都清醒地认识到——如果再继续内斗、分裂下去，等待所有人的唯有彻底的、平等的毁灭。”

“只有被逼到这种绝对的绝境，才能迫使人类放下国家与国家的隔阂、放下贵族与平民的阶级、放下魂师与普通人的差距，甚至迫使魂兽也不得不放弃与人类世代的仇恨，选择与人类联手……最终，所有这些力量都会在求生存的本能驱动下，别无选择地集结到唯一能带领他们看到胜利希望的‘救世主’身后。”

“到那个时候，‘统一’就不再是海渊城武力强加的‘征服’，而是所有幸存者为了生存下去的必然选择，是绝望中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一切都会变得顺理成章，阻力将降至最低，甚至会有大量势力主动来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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