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再次像浸透墨汁的被,沉甸甸地压向都城城外的树林。刀疤哥裹紧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缩著脖子穿过灌木丛。远处城墙內钟鼓楼,传来沉闷的梆子声,惊起几只夜梟,扑稜稜的翅膀声惊得他心里一颤——这已经是他第三次绕道巡逻,就为了避开黑市所在的那片槐树林。
裤兜里的劣质烟盒被攥得发皱,两包自製香菸硌得大腿生疼。今天特意挑了个好时段,多了六毛钱买整包的烟,生怕再被人撞见,出口乱编牌人是大嘴巴。
自己还得过滤嘴香菸伺候,就是让这些个老虾米们,別乱传自己刀疤哥的名誉。
然而即便如此,当他拐进黑市外围的碎石路时,远处传来的鬨笑声,还是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喷屎疤今儿个来这么早啦?“卖鞋垫的王瘸子撑著木拐,嗓门像敲破锣似的在林子里炸开。刀疤哥僵在原地,看著七八个熟面孔,从树影里钻出来,每人脸上都掛著不怀好意的笑容。刀疤哥强撑著掏出烟盒,手指却不受控制地发抖,抽出的菸捲“啪嗒“掉在地上。
“您几位拿烟抽。“弯腰捡烟的瞬间,后脖颈已经沁出冷汗。这几位,无不是大喇叭中的广播机。还是有关係的黑市熟客,自己还惹不起。卖玉器的老孙头,伸手拦住刀疤递烟的手,笑得露出缺了半截的门牙:“使不得使不得儿,您这烟金贵,喷出来的味儿咱可消受不起!“
鬨笑声顿时像煮开的粥锅,咕嘟咕嘟漫过整片树林。刀疤哥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往日里他带著小弟,横行黑市的威风,此刻荡然无存,反而像,被剥光衣服的猴子,在眾人目光下无处遁形。
“都特娘的閒得慌!“刀疤哥突然暴喝一声,烟盒重重拍在旁边的树桩上。震落的槐簌簌落在肩头,却压不住他通红的耳尖。“那天老子是吃坏了肚子,谁再乱嚼舌根,小心我...“
本想来套江湖上的放狠话,压压眾人囂张气焰。
“哟哟,喷屎疤急眼啦!你们真是胆子大,疤爷激动起来他认识各位,那屎可不认识各位啊~!喷各位一脸,以后黑市还让不让人当面说话啦?“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嗓子,笑声更响了。
刀疤哥盯著地上被踩扁的菸捲,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他想起前几天小弟阿四,在他面前憋笑,憋到脸通红的样子,想起自己常去的餛飩摊,老板娘欲言又止的眼神。想起就连菜市场卖菜的大妈,见了他都捂著鼻子绕道走。
夜风裹著槐香,掠过鼻尖,却盖不住记忆里,那股挥之不去的恶臭。永远忘不了那天在老林子,身后追兵的脚步声像催命符。肚子里翻江倒海的绞痛,让他几乎昏厥。当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出时。甚至,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混了半辈子,好不容易,在黑市闯出点名堂,却因为一泡屎成了人人耻笑的笑话。
这群鱉孙你越气,他们是越来劲儿?
“行,你们有种。“刀疤哥咬著牙,把剩下的烟盒甩向人群,转身时踢飞了脚边的石块。碎石砸在老槐树的树干上,惊起一群夜棲的麻雀。背后的鬨笑声,追著他跑了老远,直到拐出林子,才敢靠著垮塌过后,斑驳的青苔砖墙大口喘气。
掏出火柴点燃香菸,火苗在剧烈颤抖的指尖明明灭灭。菸丝呛得他眼眶发酸,却比心里的滋味好受得多。想起小时候在天桥底下討生活,被地痞打得头破血流都没掉过泪,如今却因为这档子腌臢事,连死的心都有了。
名声在这年头,有些人看得比命还重要。好在刀疤哥没一气之下撞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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