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若喃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回到老家,温洲乐清的乌石村。
耳边嗡嗡作响。
明明是深夜,窗外的天光亮得发蓝。
看见墙壁上有一块块霉斑,在缓慢蠕动,组成模糊的,不认识的字形,又很快消散。
书桌上有的碎纸片,在违反重力的飘着,一点点拼凑,即将成形时突然散开。
字迹时隐时现。
墨迹像被水晕开,上面江阳的名字总是看不清。
明明是在读小学的弟弟,忽然个头比她还高了,向她要钱开公司,影子却还是小学生的轮廓。
感觉这些很不符合常识,却又不突兀。
章若喃想起自己回到家后,向妈妈要户口本,去登记机关改名。
回到家里的晚上一番争吵,妈妈终究还是同意了。
因为章若喃拿了两万块钱出来。
早上在睡梦中,被妈妈的声音吵醒。
看见妈妈坐在床边,神色疲惫,嘴唇在动,声音延迟半拍传来,像坏掉的老式收音机,夹杂着电流杂音:
“若男啊,爸妈一晚上都在商量你改名的事,整个家族群都在聊这件事,爸妈发现,我们确实错了。”
错了?
爸妈又认错了。
之前发微博改名那天,妈妈就发朋友圈,认为自己错了。
结果回来后,依旧坚决不同意她改名。
“妈你到底是觉得你错哪儿了?”章若喃想开口问,却发现,自己的嘴张不开。
发不出声音。
紧皱眉头,手指头没法动弹。
窗外本该是村里的稻田,此刻却变成无数扇相同的窗户,每扇窗后都坐着一个妈妈,用同样的表情说着同样的话。
章若喃视线往上飘,逐渐以一种俯瞰的角度,站在妈妈身边,望着躺在床上的自己。
母亲的声音继续,有叹息,也有埋怨:
“你看村里老李家的闺女,就是开小卖部的那家,十八岁就嫁了,现在孩子都两个了,日子过得多安稳。”
回头看见,旁边书桌上,漂浮着的碎纸片。
拼凑起来,成了三份合同。
一份是星辰大海mv的角色合同,一份是择天记的角色合同。
星辰大海是什么?择天记又是什么?
完全没印象。
最后一份合同,是签约江阳公司的合同。
自己已经不是江阳公司的人了。
可是,江阳……
章若喃想喊江阳这个名字,喉咙却被堵住,舌尖抵着牙齿,只能发出无声的气流。
手指碰到拼凑的合同,纸片突然变成刀片,割得指尖生疼,但低头看却没有伤口。
江阳是谁?
怎么也想不起这个名字。
只清楚的记得,自己改名了,不叫若男,叫若喃。
“若男啊。”
又听见妈妈喊自己。
依旧是自己之前的名字。
低头看去。
发现躺在床上的自己,在变化,个头在一点一点的变小。
妈妈也在变,脸上的法令纹和鱼尾纹,逐渐变少,房间里的家具变新。
时间在倒退。
窗外的天光却是一直亮着的。
看着床上的自己,从鹅蛋脸,变成圆脸,已经是自己读小学的模样。
手臂缩进衣袖,大腿蜷缩在裤脚里。
妈妈的声音,依旧没变化:“你非要往外头跑,现在好了,连名字都改了,翅膀硬了是不是?”
“早知道这样,当初就该让你早点嫁人,省得你心野了,收都收不回来。”
“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赚再多钱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别人家的媳妇。”
“你爸说得对,让你出去,就是个错误……”
“你弟以后要娶媳妇,盖房子,你当姐姐的,不该多帮衬点?”
“当模特,抛头露面的,像什么样子,演戏,那都是不正经的人干的!你非要学那些不三不四的吗。”
“你大学兼职赚的钱,不都该给家里,我们养你这么大,你回报点怎么了?我们就是为你好啊。”
章若喃感觉耳边的嗡嗡声愈发剧烈。
想往床上的自己身上躺。
却发现自己动不了。
妈妈的话,在脑袋周围绕。
妈妈说的这些话,都是自己曾经听过的。
父母给的伤口最痛,因为上面刻着亲情二字。
那些爱像枷锁,捆住自己的翅膀还美其名曰为你好。
章若喃看见躺在床上,小时候的自己,正望着她。
嘴唇抖动,无声的呼喊着:
“救我。”
“救我离开这里。”
“救我去江阳身边。”
江阳是谁?
章若喃发不出声音回应,呼吸时空气黏稠得像在溺水,胸口压着看不见的重量。
看见时间又在加速流走。
看见躺在床上的小女孩长大了,跟着爸妈去石家庄读书,初中毕业后以优秀成绩的考上重点高中,参加模特大赛,得了第一名,赚到奖金,爸妈开始让自己多赚钱,告诉自己女孩子读书没用。
不继续心思在学习上。
成绩一落千丈。
最后考上非全日制学校,继续兼职当模特。
看见自己走进大学,微博上参加校园女神比赛,签约了公司,成为演员出道。
不对。
总感觉好像忘记了谁。
一个很重要的人。
叫江阳……江阳是谁。
随着名气越来越大,家里的索取却越来越多。
不断用钱,买爸妈的爱。
一直没有等到爸妈的道歉。
等来了一句:“你弟不容易。”
弟弟十八岁了,爸妈必须让自己钱,给弟弟开公司,买房。
自己一直住的是出租屋……
画面忽然一变。
又回到乌石村自己的房间。
床上躺着小时候的自己。
妈妈依旧坐在床边,疲惫的对小时候的自己说话。
“谁家女儿像你这样,赚了钱就往自己身上。”
“你爸身体不好,你弟还没成家,你就只顾着自己。”
“你要是真孝顺,就该早点结婚,让我们省心。”
妈妈的话,声音越来越小。
若不可闻。
想起来了!
江阳是……自己的老板!
章若喃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做梦,然后觉得梦里的一切都无比反常。
看见躺在床上,望着她的小姑娘,眼里亮着的光,一点一点的熄灭:“若喃,救我离开这里……我是若男。”
床单的纹扭曲成锁链的形状,缠住床上缩小的自己,越挣扎缠得越紧。
话音落下。
章若喃猛地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
身上盖着东隅酒店的被子。
发现自己的手能抬起来了,摸了摸脸,摸到额头上沁出的一层薄汗。
醒来了。
房间里只有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
能听见自己逐渐平缓的心跳。
阳台外能看见还在建设的华夏尊,还有国贸三期的尖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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