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注视著杯中晃动的棕色液体。
火光在她脸上跳动,陆晨注意到她右眼角有一颗平时被妆容遮盖的小痣。
他突然想起三个月前第一次在选角现场见到她时的场景。
那天刘艺菲也是素顏,穿著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念台词时那颗小痣会隨著表情若隱若现。
“那是你真实的反应,不该被剪掉。”
陆晨转动手中的可乐,冰块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记得看粗剪时吗?整个剪辑室的人看到那个镜头都安静了。”
刘艺菲点点头,那天她坐在黑暗的放映室里。
看著银幕上的自己说出“我记得你”,心臟突然剧烈跳动,仿佛又回到了站在天台上的那一刻。
她犹豫了一下,“其实,那天我確实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我真的在那里等过什么人。”
陆晨没有笑,也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
他只是安静地看著她,目光专注得让刘艺菲想起他指导演员时的样子。
“土楼选址时我就有预感。”
陆晨最终说道,“第一次走进那个院子,我就知道结局必须在那里拍。有种说不清的熟悉感。”
夜风忽然转向,烟雾飘到他们这边。
刘艺菲被呛得轻咳两声,陆晨立刻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搭在她肩上。
外套还带著体温和气息,刘艺菲下意识拢了拢衣领。
“冷吗?要不要...”
“陆导!艺菲姐!”助理小张突然跑过来,脸颊因为酒精泛著红光。
“大家都在找你们呢,快来切蛋糕!”
篝火另一侧,三层高的杀青蛋糕上插著“你的名字”字样的巧克力牌。
刘艺菲被推到最前面,和陆晨一起握住刀柄。在眾人的倒数声中,刀刃没入奶油,闪光灯亮成一片。
“艺菲姐说两句吧!”有人起鬨。
刘艺菲站在火光中央,突然有些哽咽。她看向站在半步之外的陆晨,他鼓励地点点头。
“这是我拍过最特別的一部戏。”
她声音有些发抖,“不只是因为故事本身,更因为整个剧组都像在共同完成一个,一个等待了很久的约定。”
掌声中,陆晨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她。
当刘艺菲退回人群边缘时,他递来一杯新的热可可:“加了肉桂,你喜欢的。”
刘艺菲惊讶地接过:“你还记得?”
那是开机第二个月,有场夜戏拍到凌晨,她隨口说过喜欢片场咖啡车做的肉桂热可可。
陆晨只是笑了笑,火光映在他深邃的眉眼间,刘艺菲突然发现他左眉上方有道几乎看不见的小疤痕。
是上周拍雨中戏时不慎被器材划伤的。当时血流了不少,他却坚持先看完那条回放才肯去包扎。
“下一部戏,还能合作吗?”刘艺菲突然说。
陆晨拿起酒杯,轻轻碰了碰她的马克杯。
陶瓷与玻璃相撞,发出清越的声响。
陆晨停顿了一下,“当然,其实我有部新剧本,女主角是个时空旅人。”
刘艺菲眼睛亮了起来,正要追问,一阵欢呼声打断了她。
原来是小李把吉他塞到了陆晨手里,眾人起鬨要他表演。
陆晨无奈地接过乐器,手指隨意拨动琴弦试了几个音。
刘艺菲从不知道他会弹吉他,正惊讶时,一段熟悉的旋律流淌而出,是电影里那首贯穿始终的主题曲。
他的嗓音比专业歌手粗糙,却有种特別的质感。
刘艺菲听著听著,忽然想起拍摄中期最艰难的那段日子。当时连续七天拍雨戏,所有人都精疲力尽。
有天凌晨三点收工后,她发现陆晨独自坐在监视器前回放素材,肩头积了薄薄一层雨水。
“艺菲?发什么呆?”
歌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陆晨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正无意识地摸著手腕上的红绳链,那是电影里的重要道具,杀青时道具组特意让她留作纪念。
她摇摇头,“没什么,只是在想时空旅人的故事。”
陆晨把吉他还给小李,重新坐回她身边。夜渐深,不少人已经喝得东倒西歪。
副导演路洋正拉著摄影师高谈阔论下一个拍摄计划,化妆师们凑在一起翻看手机里的絮照片。
陆晨突然问,“要去看星星吗?土楼顶上视野最好。”
刘艺菲惊讶地看著他:“现在?”
“杀青夜不做点疯狂的事怎么行;走吧,大明星。“陆晨站起身,伸手拉她。
他们悄悄溜出人群,沿著古老的石阶盘旋而上。
夜风越来越凉,刘艺菲把陆晨的外套裹得更紧了些。爬到顶层平台时,两人都有些气喘。
“看。”陆晨指向天空。
刘艺菲抬头,不禁倒吸一口气。
满天繁星像被谁打翻的钻石匣子,密密麻麻铺满深蓝色的天鹅绒。
银河横贯天际,比他们在电影里用特效做出的还要壮观。
“我们该把结局改在这拍的。”她轻声说。
陆晨笑了:“那得给摄影组加钱买直升机。”
他们並肩坐在青石板上,一时无话。远处隱约还能听到篝火晚会的喧闹声,却仿佛隔著一个世界那么远。
陆晨突然开口,“其实,我骗了你。”
刘艺菲转头看他。
他的侧脸在星光下格外清晰,“新剧本的女主角,我是照著你的样子写的。”
刘艺菲感觉心臟漏跳了一拍。夜风吹乱她的头髮,这次陆晨没有伸手。
他们静静注视著对方,某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在星光下流淌。
远处传来路洋的大嗓门:“陆导!艺菲!你们在哪?要拍大合照了!”
陆晨嘆了口气,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
他伸手拉起刘艺菲,却没有立即鬆开。
陆晨轻声说,“走吧,该回去了。”
但两人谁都没动,刘艺菲低头看著他们交握的手,陆晨的指节上有长期握笔留下的茧。
三个月前第一次剧本围读时,她就注意到这双手翻页时的样子格外好看。
刘艺菲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陆晨,我们会再合作的,对吧?”
不是疑问句,陆晨收紧手指,嘴角扬起一个她熟悉的、导演专属的微笑:
“当然。这只是开始。”
当他们终於回到篝火旁时,最后一根木柴正好燃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