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著,崔祐甫向前逼近一步,他声音陡然拔高威胁道:“若贵国执意毁约,拒不交割!那就休怪我大夏为维护盟约尊严而討还公道。“
尚结息见到崔祐甫居然这么威胁自己,他面目狰狞怒吼道:“夏使,尔要试试我宝刀是否锋利吗?”
崔祐甫毫不示弱拔剑回道:“我剑也未尝不利!”
虽然崔祐甫属於大夏朝廷的文官,但是他背后站著整个大夏王朝,姜天骄对其也是全力支持,故而態度才敢这么硬气。
尚结息已经知道崔祐甫是个不怕死的人,他脸色由青转白,气势明显弱了下去,隨即唉声嘆气说道:“夏使,你我两国何至於此?夏蕃盟好来之不易,战端一开生灵涂炭,非智者所为。“
“为表诚意履行盟约,我大蕃愿先將狄道郡交割贵国,金城、安乡两郡待到河西全定再给大夏,这是我所能容忍的,还望夏使能够考虑清楚。“
崔祐甫毫不客气说道:“金城、安乡、狄道三郡,乃盟约中明確规定为我大夏之领土。我家陛下宽仁,允诺提前接收,已是格外开恩!岂能如同市井商贩般討价还价?只交一郡是在打发乞丐吗?”
尚结息额角青筋跳动,胸口剧烈起伏,他实在没想到崔祐甫如此咄咄逼人,於是站起身来回击道:“夏使,你该不会忘记了吧?金城、安乡、狄道三郡还是在我大蕃手上。若我大蕃不交出来,你大夏又能奈我何?”
崔祐甫见此情形冷笑道:“既然节下不愿意履行两国盟约,你我也就没有必要再谈下去,让战场上的刀枪剑戟去爭论吧!”
“外臣告辞!”
崔祐甫转身就要离开府衙。
“夏使留步!”
尚结息见状急忙拦住崔祐甫,他声音带著哀求意味说道:“金城郡乃是河湟锁钥,安乡郡亦是要衝,仓促交割恐生变乱,不妨你我各退一步如何?我大蕃愿將狄道与安乡两郡先行交割。”
崔祐甫语气变得更加冰冷起来,他直接冠冕堂皇说道:“节下此言差矣,外臣方才已经言明,金城、安乡、狄道三郡,依据神圣盟约,其法理主权早已归属我大夏。”
“现在並非我大夏向吐蕃索要新土,而是要求贵国將本属於我大夏领土,提前归还而已,犹如贵国已交割的陇右诸郡,此乃天经地义,合乎盟约法理。“
“鑑於金城郡正是重镇,这才需早日交割纳入大夏治理,方能確保其安定繁荣,避免为僕固怀恩等叛逆所凯覦,或是再生兵戈,徒增贵国负担。”
“交割细节双方官员可即日对接,大夏官员早已在待命,隨时可入金城、安乡、狄道三郡接收城池、府库、丁籍,而这也是贵国应履的义务。”
尚结息看著崔祐甫那张滴水不漏的脸,知道对方是铁了心要立刻割肉,没有任何迴旋余地,他心中最后一丝侥倖也破灭了。
本来尚结息还想跟著崔祐甫討价还价,可他事到临头才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谈判余地,而他也无法承担背弃盟约的罪名。
尚结息闭上眼再睁开时,他眼底只剩下冰冷的死寂和深深的疲惫,仿佛用尽全身力气说道:“就依夏使所,即刻交割城、安乡、狄道三郡,具体事宜则由下面的人去办吧!”
“节下果然深明大义,实乃两国苍生之福!”
崔祐甫內心狂喜朝著尚结息深深一揖,他郑重其事说道:“外臣马上稟明我家陛下,並安排接收事宜。只要我朝能够顺利接收金城、安乡、狄道三郡,大夏对河陇之地將不会再有任何领土要求。”
尚结息挥了挥手示意崔祐甫退下,他连看都不想再看对方一眼。
崔祐甫非常满意退了下去,他之所以跟尚结息保证,大夏对河陇之地將不会再有任何领土要求,那是因为接下来就要开始抢了。
尚结息望著舆图上那即將被割去的金城、安乡、狄道三郡,眼中充满刻骨的恨意和无尽的忧虑他想起完成交割的武都三郡,想起在河西投入的巨大兵力、死伤的將士、消耗的钱粮,这些沉没成本害得他无法回头。
原本吐蕃占据著陇右道十六个郡,然而在大夏朝廷的软硬兼施之下,硬生生吐了九个郡出去,如今只剩下合川、临洮、寧塞、西平、鄯城、洮阳、浇河七郡之地。
换而言之,大夏朝廷兵不血刀收復大半个秦陇之地,所付出的代价不过是名义上的主权归属而已。
隨著大夏军队接收金城、安乡、狄道三郡,崔祐甫完成任务后带著使团返回洛阳。
神武二年,二月初一。
洛阳城,紫微宫。
姜天骄在含元殿如期召开早朝会议,金碧辉煌的大殿內薰香繚绕,文武百官肃立在阶下,空气中瀰漫著诡异的敌意暗流。
崔祐甫立於阶下朗声奏报交割金城、安乡、狄道三郡的详细经过,他的声音沉稳而条理清晰,言语间自然流露出为大夏拓土开疆的兴奋。
虽然姜天骄坐在皇位上面带讚许的微笑,但眼神深处却是深不可测的平静,这让崔祐甫感到非常压抑,平日里关係尚可甚至交好的官员,此刻看向他的目光竟带著不易察觉的冷漠。
崔祐甫奏报刚刚结束,殿內出现短暂的寂静。
户部郎中杨炎手持笏板大步出列,他脸上带著忧国忧民的沉痛表情说道:“陛下!臣有本奏!
崔少卿此行看似为我大夏索回三郡,实则乃是祸国之举,此乃我大夏之耻。“
此言一出,满殿譁然。
崔祐甫瞳孔微缩猛地看向杨炎。
姜天骄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他面无表情问道:“杨卿何出此言?索回国土何耻之有?”
杨炎一脸痛心疾首说道:“陛下明鑑!金城、安乡、狄道三郡,地处陇右西陲,民风彪悍,汉番杂处。此番崔少卿以兵威相胁强索而来,看似拓土,实则是为我大夏背上遗祸无穷的包袱。“
紧接著,杨炎环视群臣仿佛在寻求认同,他继续慷慨陈词说道:“其一,治理之难!此三郡远离关中,道路艰险,输送粮秣,派遣官吏,靡费巨大,朝廷每年需要投入大量兵力和钱粮,这无底洞何时能填满?”
“其二,边防之危!此三郡深入吐蕃势力范围,如同插入敌境的匕首,固然可扼其咽喉,然而吐蕃岂能甘心?日后必以此为藉口,屡屡犯边!为守这三郡,朝廷需常年派驻重兵,耗费巨额军餉,疲於奔命。”
“其三,失信之害!崔少卿以吐蕃毁约无力为名,行威逼强索之实,此等行径虽得一地之利,却失大国之信!四方诸国將会如何看待我大夏?今后谁还敢与我大夏立约?这是自毁长城遗羞后世。”
杨炎这番言论刚刚说完,有十几个官员纷纷出列附和。
“杨郎中所言极是,陇右诸郡实乃鸡肋之地,食之无味,弃之则省心省力。崔少卿为了贪图拓土之功,行威逼强索之实,这是把陛下至於无信无义之地。“
“微臣附议,昔日汉武帝穷兵黷武,虽拓地万里,终致海內虚耗,前事不忘后事之师,由此可见拓地非功,守土为累。”
“陛下!吐蕃使节昨日已向臣等泣血陈情,恳请陛下能念及盟约之谊,体恤吐蕃之难,把陇右诸郡归还吐蕃恢復元气,一则显我天朝上国仁德,二则可省下无数边防开支,充盈国库,惠及万民,此乃两全其美之策!”
这些弃地省餉的荒唐言论在庄严的朝堂上瀰漫开来,显然尚结息也不是吃乾饭的,他早已指使吐蕃使节暗中在洛阳撒下重金,重点贿赂五品以上官员,让他们在必要时刻出来当喉舌。
自从大夏朝廷开始拿回陇右诸郡以后,姜天骄频繁收到大臣们的奏报,声称大夏历经战乱刚刚建国不久,理应休养生息积蓄国力,效仿大唐宰相姚崇提出的治国纲领,以“为政先仁义”为首要原则,主张回归儒家治国理念,停止边功扩张。
姜天骄猛然意识到文官集团是要爭权夺势,他对於这些奏报一概不理,但对奏报之人却是登记在册,准备找个机会把这群大臣一网打尽,故而这才放任他们畅所欲言。
崔祐甫脸色铁青气得浑身发抖,他没想到自己为国虎口夺食,冒著生命危险索回陇右诸郡,竞被朝臣如此顛倒黑白,污衊为祸国之举和大夏之耻。
更荒谬的是,有人提议要把刚刚到手的陇右诸郡还给吐蕃,这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崔祐甫再也按捺不住厉声怒斥:“杨郎中,尔等食君之禄,竟行此卖国求荣、混淆视听之言!
陇右诸郡乃兵家必爭之地,得此地方我大夏则进可威慑吐蕃,控扼河西,退可拱卫关中保境安民,其价值岂是区区钱粮可衡量?”
“尔等口口声声治理之难和边防之危,不过是惧战畏难託词!若依你们这等谬论言论,歷朝歷代开拓疆土都是错的?难道要將这万里江山全都捨弃,省下军餉让尔等虫豸安享富贵吗?”
“至於失信之害更是无稽之谈,这明明是吐蕃背信在先,河西惨败证明其根本无力履行盟约!
臣据理力爭,提前收回本属我朝领土,正是维护盟约尊严!若放任吐蕃占据不还,这才是真正的失地失信!杨郎中等人顛倒黑白,为敌张目,其心可诛!”
朝堂之上顿时吵成一团,支持崔祐甫的官员们据理力爭,痛斥杨炎等人弃地论荒谬。
而被吐蕃贿赂或本就持保守绥靖之见的官员则引经据典,夸大治理困难,鼓吹弃地省餉的好处,双方唇枪舌剑互不相让。
虽然尚结息不在殿上,但其重金贿赂的成果和精心散播的言论,已然成功在朝堂上掀起一场针对崔祐甫的风暴。
最主要的是,崔祐甫升官速度实在太快,他从监察御史(正八品上)升到鸿臚少卿(从四品上),短短一年时间官升十五级,这本身就引来大量官员的嫉妒。
姜天骄高坐皇位冷眼旁观著这场闹剧,他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锐利目光缓缓扫过那些鼓吹弃地的官员,眼神深处掠过不易察觉的杀机,他岂会看不穿这群官员言语背后的贪婪和愚蠢。
这次姜天骄並不准备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而是想要把所有人一网打尽,藉此机会来个抄家流放,既可以给国库补充钱財,又可以为边境地区充实人口,正可谓是一举两得。
在姜天骄眼里文官可没资格享受法不责眾,他这天下还没统一,大臣中就有人敢大肆宣扬弃地论。
这已经不是一般文官,不能再犹豫啦,必须要出重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