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09章 全文终  侯门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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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一段时日, 朝中风平浪静,探军司已渐渐步入正轨,明怡时不时去看上几眼, 更多的时候被各军请去巡军,她遂带着青禾混迹于各大京营, 夜里毫无疑问自是去裴府厮混。

时光荏苒, 秋去冬来。

转眼十一月中旬,朝中各部到了最忙之时,军营里也开始了一年一度的大考, 明怡和青禾反而闲下来,二人干脆陪着老太太抹骨牌,今年的冬也不知为何, 迟迟不见雪, 风却跟刀子似得, 砸得脸疼。

老太太上了年纪,抹了一把牌,不知不觉在铺着鹿绒的躺椅上睡着了, 青禾停下动作,看向歪在一旁出神的明怡, “师父, 开春我便要回肃州了。”

前段时日, 青禾帮着朝廷去青丘山里剿匪, 已让双枪莲花见过血,她如今正式接任守夜人的身份,不能再留在这京城富贵乡里。

明怡闻言,眼底罕见掠过一丝茫然。

这辈子从来栉风沐雨,骤然叫她留在京城闲住, 心下颇为空茫。

“你确实不能留在京城,南靖王一倒,那些被他震慑的西域诸国未必不会起意东征,你得驻守肃州,抵御外辱。”

“是,过完年我就……青禾应着,忽想起一事,抬起眼忧心忡忡望她,“师父,你还好吗?”

师父本已负伤在身,那日与南靖王激战又服下烈药,她担心自己走后,师父出状况,“你答应过我,一定要养足半年,半年内决不能动武,可好?”

明怡一怔,笑了笑,“好。”

这时,外头忽然奔进一个小丫鬟,神色惶急,正要开口,甫一瞧见老太太睡着,不敢声张,朝青禾使眼色,青禾立即丢下手中骨牌,迎出穿堂,

“怎么回事?”

丫鬟道,“南靖王遣人送来一封国书。”

午时正,三品以上朝官齐聚奉天殿,气氛异常沉抑。

新任兵部尚书将边关数道急报与南靖王那封国书呈交御前。

“自南靖王重伤回国,西域诸国如车昌、伊尔汗蠢蠢欲动,趁我大晋与北燕边关筹粮过冬,组成联军,兴兵来犯,现已有十万兵力,逼近阳关,若阳关失守,下一城便是肃州。”

“臣已命肃州军迎敌,然对方来势汹汹,肃州告急,急需调兵遣将,补充粮草军械……”

这一字字跟石头似得压在朝臣心头。

皇帝无心看那些兵报,而是径直打开南靖王那封国书,国书上赫然写着一行话,

“蔺昭,西域联军来犯,已破北燕西关与大晋之阳关,唇亡齿寒,望蔺昭与我结成盟军勠力抗敌。”

皇帝一眼扫过,将国书扔掷在地,

“不可!谁都可去,唯蔺昭不可!诸位爱卿,即刻从京畿抽调五万兵力驰援肃州!”

“至于军粮,”他看向凝神不语的裴越,“裴卿,军粮物资,由你全权调度,眼下寒冬在即,于我军不利,冬衣可是重中之重,卿即刻回户部处置此事。”

“臣遵旨!”

裴越当即带着户部官员离席,回到衙门盘点各处粮仓余粮,征集民间织衣工坊赶制棉衣,幸在自结识明怡后,他立志让边关将士吃饱穿暖,早于半年前便有筹备,此番调度也还算井然有序。

几十道文书发出去,忙到酉时初刻,这时,一属官突然进了值房内,对着他惊呼道,“裴大人,少将军已得知南靖王国书一事,如今人已至奉天殿。”

裴越闻言脸色一变,扔下文书疾步往外头赶,沿千步廊过午门,快步登上奉天殿丹墀,迎头夕照如火,将广袤的丹墀与巍峨的殿宇镀上金辉,耀得他几乎睁不开眼,行至半途,倏忽瞧见斜阳下,一道熟悉的身影伫立于奉天殿石阶。

浩瀚的金光铺在她身后,在她周身交织出经纬之芒,光线太满太烈,仿佛天地间只容得下这一团炽火。

裴越看不清她的眉目,只大步朝她迈去,胸口的担忧和不舍已然如岩浆似的几要膨出,近了,更近了,他迈入被巍峨殿宇遮挡下的阴影中,那张明致的面孔终于清晰可见。

她眼神极为平静,也极度冷静。

风如流沙穿过裴越的袖筒掌心,直灌五脏六腑,他只觉心中蓦地一空,猛地上前握住她冰凉的手腕,失声道,“我不许你去。”

明怡一手由他牵着,一手负后,唇线紧抿未语,只以一贯温柔绵静的目光望他。

无数个日夜,她便是用这样的眼神俘获他,碾碎他所有规矩,令他甘为裙下之臣。

裴越心底忽然漫上无边无际的酸楚与慌乱,再一步逼近她眉目,

“非去不可吗?”

明怡定声回,“李蔺昭始终是一名将士,将士,当以保家卫国为天职,若人人皆退,奈江山社稷何?奈黎民百姓何?”

裴越心口钝痛,“可是你的身……

“已无大碍。”明怡截住他的话,“你放心,我此行带年轻将领去战场历练,江山代有才人出,也该完成新老交替了,如此你我二人方可放心相守。”

裴越紧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她掌心熟悉的纹路,有如摩挲她后背的伤疤,他深知他拦不住她,一旦她拿定主意,谁也拦不住,那么只有一条路可选,“我陪你一道去。”

“东亭莫说胡话!”明怡似乎没料到那素来沉稳睿智的男人,说出这般不切实际的话,“有你在京城,我方能放心在前线冲锋陷阵,没有你,将士们吃什么,穿什么,东亭,你的担子并不比我轻。”

“打仗很多时候拼的不是刀锋,而是后方,你有粮草,我便打得得心应手,从容不迫,你明白吗?”

裴越身在中枢,又位居次辅,岂不知后勤之要?于公,他该留守京都运筹帷幄,于私,他却一刻也舍不得离她。

“李蔺昭,”他近乎咬牙切齿,

“若我拦你,你一定觉着我阻你施展抱负,可我真的不忍你离去。”

他指骨已发僵发白,眼眶的热意被素来克制的性情给逼退,化为血丝弥漫在瞳仁里,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格外可怖。

明怡这一生经历太多太多告别。

可从来没有一回如此时此刻这般,叫她生出眷恋和不舍。

可她却毅然决然回握他掌心,与他十指相扣,定声道,“世人皆道裴东亭与李蔺昭乃大晋文武双星,是护卫江山的中流砥柱,此等国难当头,你我责无旁贷。”

责无旁贷…

四个字压得裴越喘不过气来。

他深深闭上眼,后退一步,松开了她。

一阵凉风拂来,卷去二人眼底湿润的热气,他们一前一后,迈上奉天殿。

洞开的殿门内,百官犹自神情肃肃,似为西征主帅人选争执不下。

周衢本是极佳人选,奈何盘楼一战身负重伤,至今难以上马,贺林孝虽擅守城,却无与西域诸国交锋之经验,其余几位都督,任副帅尚可,若为三军主帅,尚缺赫赫战绩与足够资历,胜算难料。

明怡踏入殿中,先向上首的皇帝行了一礼,旋即环视四周,朗声道:

“诸位不必再议,南靖王以北燕与我大晋缔结十年盟好为约,邀我共御外侮,我已应下。”近来她周旋于京中各营,对诸将情形早已了然于胸,当下便直接点兵点将,将中郎将以上人选一一敲定。

长孙陵与梁鹤与皆在列,此二人是她相中的苗子,正可借此机会历练。

有她这主心骨一锤定音,百官皆松了口气,纷纷附议。

皇帝却面沉如水,未即刻应允,反而扔下众臣,独朝裴越招手,招他步入御书房,甫一迈入,皇帝转身劈头斥道,

“你为何不拦着她?朕命你必须拦住她!”

裴越眼眶泛红,目光发直地看着皇帝,一字一顿道:“臣拦不住。”

“你怎会拦不住?你是唯一能拦住她的人!”

皇帝说到此处,忽然挥手屏退所有内侍,拉住他手腕压低声音,“朕问你,你二人成婚一载,可有夫妻之实?”

裴越面色先是一红,旋即转白,明白皇帝言下之意,他眼底掠过一丝难堪,“陛下,自是有的。”

皇帝急道,“既如此,为何不见喜讯?她若有了身孕,此刻怎还会惦记出征?”

裴越深深闭目,唇齿微颤,“陛下……她已不能有孕。”

皇帝霎时哑然,身形一晃,几欲栽倒。

即便如此,回到殿内,皇帝态度依旧坚决,不许明怡出征。

殿内一阵沉寂,直到一人,突然越众而出,眼神坚毅向皇帝开口,

“父皇,儿臣恳请领兵西征伊尔汗。”

一语落出,满殿哗然。

“太子殿下慎言!”

“此非意气用事之时!”

“自古无太子亲征旧例。”

素来天子出征留太子监国,储君不轻易离京,这是亘古不变的朝纲。

百官梗着脖子,引经据典纷纷谏阻。

然朱成毓却掷地有声,“若史上无太子亲征之先例,那么便自孤始!”

言罢,他双膝跪地,伏身不起。

满朝文武心神俱震,纷纷将目光投向皇帝。

皇帝望向殿中一立一跪的姐弟二人,只觉一阵晕眩,他扶着御座,声线发抖,“你们二人,是非要气死朕不可吗?”

朱成毓抬眸,少年目光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刚毅,“父皇,老祖宗定了规矩,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儿子既被父皇立为储君,寄予厚望,便责无旁贷。”

“父皇心疼儿臣,儿臣感念于心,然您的儿子是儿子,百姓的儿子也是儿子,君父既舍得百姓之子出征,便也该舍得自己的儿子出征……”

一席话将皇帝喉咙堵住,他怔在原地,哑口无言。

明怡见状,抬手将朱成毓拉出殿外,避至廊庑一角,

“你为何要去?”

朱成毓正色看着她,“我以为谁都可以质问我,唯二姐不能。”

明怡盯着他不说话。

朱成毓深深凝望她,“我长到今年十八岁,尚未出过京城,尚未见过天地民生,二姐觉着,我将来能成为一代明君么?我朱家天下自马背得来,朝无敢战之君,如国之无梁。”

“那些年二姐写与我的信,我总要反复读上百遍,我也向往塞外风光,我也盼着能去二姐长大的地方瞧一瞧,吹过你经历过的风沙,踏过你厮杀过的草原,与那些将士们浴血共战,我不愿再站于所有人身后,我朱成毓也要担起国朝之重任!”

“此外,太子亲征,最能鼓舞军心,二姐既要历练新将,那也请二姐将我当你的兵,带上战场。”

“二姐,我要与你并肩作战!”

明怡望着这样的弟弟,第一回 真切地感受到,他长大了。

他若经战火历练,必定脱胎换骨,“可……她往殿内瞥上一眼,放低声音,

“纵使陛下无易储之心,一旦你离京,难保其他王爷不生异心?”

朱成毓轻嗤一声,浑不在意,“姐,内阁有康首辅与姐夫,军中有巢叔与周、贺两位将军,谁敢动摇国本?”

“当然,若真到那般地步……”他眼底锐气如宝剑出鞘,“我手握重兵,还怕杀不回来?”

眼见他霸气外露,明怡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不愧是我弟弟,我没看错你,既如此,出征吧。”

三日后,大军于南郊集结,明怡前往奉天殿领取兵符,彼时裴越也在。

他侍立于皇帝身侧,将出征各路文书准备妥当,捏在掌心。

殿门洞开,天光倾泻,一道身影逆光步入,只见明怡半身银甲灼灼,玉簪束发,步履坚定上前,目光掠过裴越凝肃的面容,单膝及地,面朝皇帝道,

“臣李蔺昭,拜别君父。”

皇帝自他们姐弟决意出征,便没怎么阖上眼,这三日生生苍老了一大截,连素日里那份弄权的心思也没了,望着明怡只剩老父亲的关怀和不舍。

“蔺昭,朕别无他愿,只盼你平安归来,有生之年,唤我一声爹爹。”

明怡却未应他这话,只双手加眉,伏低一拜,“臣临行,尚有数言敬献君父。”

皇帝闻言已从宝座起身,跌坐于玉阶之上,“你说。”

明怡抬眸看他,言辞恳切,“一愿国泰民安,河清海晏。”

“二愿君父见贤思齐,从善如登,纳谏如流,以天下苍生为念。”

“三愿君父身体康健,夫妻和睦,圆满终老。”

字字珠玑,击得皇帝泣不成声,“昭儿……”皇帝握着她白皙劲节的手腕,不舍道,“朕定纳谏励治,绝不叫吾昭昭失望。”

明怡说完,定定看了他一会,慢慢挣脱他的手腕,一步三退,转身离开。

皇帝张望她模糊的背影,哑声道,

“裴卿,代朕送送她和太子。”

“遵旨。”

裴越一路陪着明怡纵马来到南郊,彼时朝臣已与太子在此处完成祭旗仪式,森森玄甲如游龙一般沿着山头蜿蜒,壮阔地望西面行军而去。

四野山头,立着不少送别的行人。

谢茹韵将备好的行囊递与梁鹤与,泪光盈盈又不失骄傲,“看来我谢茹韵的夫君注定要驻守边疆,无妨,我等你。”

梁鹤与接过包袱,重重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哑声道,“你一定等我,等我回来娶你。”

“一言为定。”谢茹韵破涕为笑,

二人依依不舍,说了好些体己话。

前方长孙陵等待多时,早已不耐,“行了,再耽搁,青禾仗已打完,无咱们用武之地了。”

青禾率五千精骑已于两日前先行,长孙陵这边急不可耐要跟去立功。

梁鹤与只得接过谢茹韵的包袱,下坡上马,谢茹韵连跟了三步,眼看他们二人疾驰离开,大声唤道,“战场上刀剑不长眼,你们要小心哪!”

斜阳尽头,两名新将回眸挥手,年少的肆意风华已然不再,他们都成了守护万家灯火的逆行人。

裴越尚与几位随行的户部官员交待军粮调度之事,裴承玄拎着大包小包来送明怡,叔嫂二人在一处山坡说话,十四岁的少年芝兰玉树,已是气度不俗,只是说起话来还带着稚气,“嫂嫂,这是母亲亲手缝制的鹿绒背搭,极是暖和,记得贴身穿,还有这一包,是姐姐们备的护腕护膝……”

明怡一样一样收下,含笑道,“代我谢过她们。”

裴承玄见她无比信步从容,实在忍不住,哽咽问了一句,“嫂嫂,可舍得兄长?”

明怡心弦一紧,嘴唇颌动,默然片刻,方笑,“此身已许国,何以许家?”

裴承玄闻言顿时泪如泉涌,“那你还是我嫂嫂吗?”

明怡揉了揉他脑袋瓜子,“永远都是。”

裴承玄忽然忆起兄长嘱咐,登即抬袖将眼泪拂去,拍着胸脯昂然道,

“嫂嫂,我近来读书十分刻苦,我定要继承兄长衣钵,高中状元,做一名匡世济民的好官,嫂嫂,我不会让你失望,你等着,兄长很快会来与你团聚。”

明怡认真听完他所言,喟叹道,“承玄,你真是长大了,我等你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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