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年颱风蒲公英登陆当天,路明非被婶婶领著去学校里给体训队的学生道歉,起因是体训队兄弟在厕所包间里抽菸时嘲笑路明非是“有娘生没娘养的小野种”。
不巧的是小野种彼时恰好在隔壁雅座里神游物外,路明非正消化自己穿越时间的事实,心中凌乱怎么刚在里约热內卢干掉公猪尼奥坐上回学院的列车,一睁眼就回到了几年前?
还未从学生会主席这个身份缓过劲儿来的路老板哪里是委曲求全的人,听到有人在自己屁股后面嚼舌根当即拎起裤子翻墙而过把哥们堵在隔壁包间激情对拳。
路明非对体训队兄弟饱以老拳的同时揍断了那傢伙三根肋骨。
后续的发展和路明非印象中一致,在面对自家侄子惹出的事情时婶婶一向不愿承担监护人的责任,只想著息事寧人,所以会拎著他带上果盘去教导主任办公室给人家道歉。
婶婶也確实是这么做的,体训队兄弟也算通情达理,跟路明非说这事儿翻篇也成,你得把我这学期的值日都做了。
婶婶跟人家家长赔笑说好好好別说一个学期就是两个学期也没问题啊,路明非虽然没说话,可跟著回家之后立马一言不发收拾东西当天搬了出去,再没进过叔叔家的大门。
搬出来的那天还在下雨,按理说颱风过后就该雨过天晴了可淅沥沥的小雨像是天幕垂下了帘子,铅灰色的云块则崔巍得像是压下来的群山。
路明非坐在自己钱租下来的小窝里就著一碟生米喝啤酒,仿佛看见自己的人生如一台曝光的放映机那样模糊的飞闪,他从未有过哪一刻如这样安静坐下让悲伤和欢欣把自己淹没,仿佛全世界都在耳边呼喊。
叔叔婶婶不重要,眼下的一切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再来一次的、一切悲剧都还没发生的命运。
他弱小怯懦的时候看著那么多人死在面前,沉没在夔门的叶胜和酒德亚纪,被杀死的老唐和康斯坦丁,地铁站深处埋葬的夏弥和芬里厄,还有在日本时对他很好的那谁、和某个说好了要在韩国的海棠树下一起吃冰激凌的那谁谁谁……
以前在学院里跟芬格尔吃宵夜喝酒情到深处路明非总会想要是能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就好了,我一定不会重蹈覆辙,我他妈拼了命也要把绘梨衣从日本带出来……如此云云,想著想著就喝得稀里糊涂。
芬格尔少侠又怂又鸡贼,每每这种时候就骗著路明非刷卡把帐给结了。
但这一觉醒来上天像是跟他开了个玩笑,那些所有铸铁成山不能更改的错误此时都还只是未来一隅的浮光片影,他还有很多时间去做很多事情改变很多人的命运。
阴惻惻闹革命的人总得有个班底,汉末魅魔刘皇叔起兵镇压黄巾之前还知道桃园三结义將两张ssr神將卡收入囊中,路明非自认也算英姿不凡魅力不输刘大耳,当然也得先找个面瘫能打还有钱的哥们共商大事。所以接受现实之后路明非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联繫楚子航。
可当路明非上门拜访却发现那间临湖別墅全无孩子生活过的痕跡,正浇的佟姨说他们家夫人没生过小孩。
彼时如坠冰窟的感觉路明非觉得直到此时还仿佛就在昨日。
整个世界都忘掉了楚子航,像是这个人从不存在。
教务网系统里找不到叫楚子航的市三好学生、校篮球队名册里翻遍了也见不著面瘫酷哥的签名,那个男人曾存在过的痕跡被这个世界完全抹去了。
最后的尝试是在市歌剧院,穿黑色针织裙的漂亮阿姨从昏暗的门洞里走出来,她有娓娓的长髮和挺拔的身形,伶仃的手腕上繫著银色的链子,身姿绰约窈窕多情,路明非迎上去说阿姨我有个朋友叫楚子航他很喜欢你,你能给我签个名么?
漂亮阿姨气得直哼哼说怎么能管女孩子叫阿姨呢,你这孩子可真没礼貌,说完之后还是在路明非的小说绘扉页签上苏小妍的大名。
那一瞬间路明非简直疲惫得喘不过气来。
好像你曾经认识一个对你很好的人,你们一起上学一起打架一起出去翻墙上网,可有一天所有人都告诉你其实你是个神经病,和你上网打架的那傢伙是个你臆想出来的幽灵。
如果你说你想找他他们就会劝你把那个幽灵忘了,可路明非怎么能忘?
怎么能忘掉有个傢伙说要陪你去打断婚车的车轴。
怎么能忘掉曾有个人愿意为你出头像是护崽的老母鸡一样把你保护在羽翼之下?